他究竟还有多少不为的知的面貌隐藏在表象之下?
除了早就看到的轻佻浮夸等负面行为,她还在他身上看到温柔与暴怒。她偷问自己,眼睛看到的就当得了准吗?
不过,这一切问号都抵不过最令她费解的那一个谜团,什么天大的事情要等她生完孩子再说?
有人拼命摇动着她的肩膀,拍打着她的脸颊,她用力翻开眼睑瞧着。
是庞定远在对她喊着,“凝儿,别昏了,忍下去,别昏了。”
她的声音比蚊鸣还轻,“你没走?”是啊,她记起来了,即使老将军生气,他还是每夜陪她,为她揉化小腿抽筋的绞痛。
现在她在分娩,生完孩子后还有一件大事要发生,她好想问个清楚,可是每次话到嘴边就是变不成声音,她竟然会害怕知道。
这个孩子好像不愿和她分离,拼命的想依附在她身体里面。孩子,我们永远在一起好不好?这样子大事就不会发生了!也许就继续这样痛着吧,她咬着牙龈,神志不清胡乱想着。
“我还不走,现在还不是时候,我要等着看孩子出世,你再用一点力。”他捧着她苍白虚弱湿意淋淋的小脸,摩挲着鼓励着。
无法思量的脑子没能咀嚼出他前言不搭后话里的矛盾,软趴趴的身子也没了声嘶力竭的哭喊力量,她放声低呜啜泣着,“没力气了,我撑不下去了。”
他整个人随即跨跪在她胸前两侧,充满生命力的大掌抓住她想要放弃退缩的双手,将她的身子提了起来。
他语气激切命令着,“凝儿,产婆正准备把宝宝接生出来。看着我,她说的话我复述给你知道。吸一口气,憋着,腰杆那儿用力推,再来一次,跟着我的动作……”
“来,跟着我的动作,手指按在这里,气要这样收放。”这是他在教她吹奏长笛的指示。
她从不知道他会乐器,直到临盆前一个月看到他半夜离开床榻,反常地走到窗前对着天空一轮明月抚笛吹奏。
她听不到笛子的旋律,却硬赖着想要学。“教我教我,我喜欢吹笛子的感觉。”
其实她更想感觉音韵里的喜乐悲欢转折,但是,她注定无法走进声符的世界,也无法看透他眉宇间越来越沉默的阴霾。
她其实想问:“定远,你在烦什么?”但是说出口的却变成,“教我教我,我想和你一起吹笛子。”
不知道习惯还是依恋有他在身边,他无眠,她也无法独睡。也不懂关怀他的心情到底什么时候无声无息跑进心田来了,她只知现今竟然挥都挥不走了。
庞定远二话不说,隔天就帮她买了一支清致秀气的小笛子,很耐心的教导她。她渐渐感觉她抓住了窍门,吸气要饱,吐气要顺,她终于可以和他一起合奏了。
对啊,就是要跟着他的指导,吸气、吐气、再把力道用对时候……
“啊——”童恣凝使进最后一道力气,长叫一大声,换来嘹亮的婴儿哭啼数声,“哇!哇!哇……”
完成了一件仿佛不可能的任务,她倦极了想休息了。整个生产过程,一如她的怀孕过程,一直有他在身边。
这份相依相附的情感,已经由藏在她心中的一颗种子,被他源源的付出灌溉成一株小树苗了。
她被换上了干净的衣服,屋内的人来来去去,最后只剩庞定远一人留下来,他将小婴儿抱来她身边给她瞧。
他的情结果激动无比,喜悦地说:“我要替她取名为如彤,她会是高高天际里最耀眼的红色云彩。童、彤音同,庞如彤,愿她长大像你一样,成为我最大的骄傲!”
“如彤?真心的想唤她为如彤?希望她像我一样?”她问得傻里傻气,好像想要再听一百次他话里头的赞美!
他不说了,只拿他的唇倏得印上她的,给她一记绵长的热吻。
飘忽的感情被狂猛的缠吻给抓牢了,她的唇边浮着笑花,逸着叹息,原来他没有嫌恶她的耳疾,她是他最大的骄傲!
他说了,他终于说了!她流泪了,成串成串的眼泪坠落纷纷。
她虽然傲气比天高,可也有很不争气的地方,脾气发得急去得快,怨恨摆了不久,放不了一辈子,不怨他了,孩子都帮他生了,怎么还恨得了!
庞如彤,我的孩子,你的姓名融合你父亲和我两个人,我与他注定分不开了。曾有过的疙瘩不重要了,因为,他将她二度娶过门后,真心对待她这一点是假不了的,也毋需她再怀疑了。
他这一吻持续好久,更冀望永远没有停止的那一刻,但是,他终于还是要将她放开了。
捧着她羞答答的小脸蛋,他审视又审视,留连再留连,但是时间的滴漏声从矮柜上传来,不留情的催促着。
轻揩去她颊畔残留的泪水,他逸出口的语音竟然也颤抖哽咽,“你最美最动人的一刻我记得了。眼睛里蕴含着青春,散发出纯真的热情。还有,这一头美丽的发丝,千万要爱惜,知道吗?”
她呢哝着,“当日无心太浅,如今情种深埋,我才能懂该如何绾发。”
“不,凝儿,你不懂的事情才多着。”他低喁。
“唔,就知道取笑我,我才不上当。”她佯嗔。
他用长指想梳开她被汗水泪水浸湿,已然缠绕纠结成团的发丝。他的鼻息里浅迦着无声的叹息一道又一道,怕只怕梳解不开他郁凝于胸腔的百结愁绕,怕只怕抛却不了眷爱她发香的感觉。
她好喜欢贴靠着他那一双温热的手掌,让他耐心的手指穿过她的发丝,解开一个又一个的缠结。从令心中曾有郁结,也都被他给梳开了。
逝者已矣,从此只愿心心相知惺惺相惜,继续着婚姻的故事。
感动的泪水又不听话的漫出眼眶了。
他张唇吞下一颗颗的泪珠,收于胸臆间珍藏。“别哭了,是个小母亲了,要坚强些,知道吗?”
她微颔首,含泪浅笑着,“有你在,人家还是可以偷偷懒的嘛!”
“不,给你的时间到了。”他居然愀然变色,眉山成峰,挣扎之后,逐然抽身离开她身边。
二度成亲后,他一直努力想对抗身上的桎梏,但是局势变化出人意料的快速,他不得不离开她了。
童恣凝的脸色褪成惨白,胸坎那儿猛然的揪拧,才停了的泪水这会儿滴滴答答落得更凶了,点点滴滴尝起来都是戚然涩楚味。
她知道了,大事,就是她一直压抑当作不存在的大事找来了!
她从虚弱的身体里挤出声音,“难怪你刚刚暗示我一个人坚强些,我居然只顾享受喜悦,忘了细想这不寻常的讯息。你要去哪里?离开多久?到底有什么大事能让你走开?”
这么多问题?庞定远无言以对。忽尔间,他脸部的线条产生剧烈变化,就以冷酷薄情的脸色来回答她的问题!
童恣凝发誓她从来不认识眼前这个男人。不不,她习惯了七个月的庞定远怎会是这个模样呢?
浓眉末端已然刚冷,优雅的唇线已然薄冷,鹰勾鼻已然肃冷,温情的眼眸只剩冷厉。优雅俊逸的脸庞,过往总带着浮噪跳脱,如今容色冰冷沉凝威厉刚悍。
气氛极度僵凝,童恣凝等着他给一句话,可是他就是紧咬着唇舌。男人哪,该说话的时候偏偏总是不吭声。
她终于迸出愤怒心伤的低咆,“你是什么样的男人,老是给了我希望之后,又马上将我的心踩得粉碎?为什么不让我的美梦停留久一点?我才生了如彤,你就狠心扼杀我的喜悦!生孩子很痛,可是你给我的痛更胜万倍亿倍,那种痛直达心髓,啃食我的脑髓。我只是一个女人,你到底要将我折磨到什么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