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冷绝的脸庞在眼角那儿崩塌了,闪动着不舍的雾光,“你或许觉得不够,然而我已经给的太多了。我不想惹女人伤心,但是总让你流泪。恨我吧,恨我也许你会觉得好过些!”
他更恨自己身不由已,注定只能辜负挚爱妻子这一回了!
她惨然失笑,笑得凄怆无比,“想恨就能恨得出来吗?可知我花了多少心血气力才找到爱的感觉?冬天到了,我正在帮你裁制寒衣,让你穿了暖上心头,你难道不知道,我……”爱你啊!
“别说了!”他挥摇手臂冷声制止她。我不值得你爱我,惹你伤心珠泪涟涟,我根本不配拥有你的爱啊!
她哭得心肝俱裂,成堆的眼泪挂满她小小的下巴,滴滴闪着绝望的凄凉。不让我说?那你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本无意多言,但她的泪水每一滴都洒入他心头,几乎要将他淹溺了。心怜不舍她的悲、她的泪,他禁不住启唇言来——
“说出来的只会是一个又一个蒙混你的谎言,答应过不说一句骗你的话,就让我保持沉默吧!凝儿,刚刚那一吻,已胜千言万语了。”
“我不要你吻我,我不要吻别啊——”语噎气弱闭眼,她几乎昏厥过去。
他接住她的身子,狂吼着,“我也不要啊!”
她攀住缥缈的知觉,闪着眼睫呜咽着,“既然记得誓言,既然有心怜我,怎忍心让我在婚姻的悲剧中轮回?如彤才刚出生,她这么的幼弱,她很需要你……”
她睁开眼睛,将女儿抱得高高的,展现在他面前。
他倒抽一口气,敛容断然斩情根,只有绝情才能踏出这个闺房门。他慨然长啸,“我给不起你渴望的永世相守!滚滚红尘,浮浮乱世,身不由已,聚散由天。凝儿,别知道太多,我走了!”
她急忙将如彤放下,伸手想抓住他,却已慢了一步。挥舞的臂膀让她失去平衡,跌落床下,虚弱的身体想匍匐前行,却动弹不了。
不行,不能这样失去他啊!
对着他快要消失的背影,她恸绝喊哑了嗓子, “有情无梦,你叫我怎勘得过这种日夜煎熬?不,不,我不坚强,我禁不住的,答应我,你要回来……”
庞定远脚步一滞,不敢回头,却只对天咆哮,“凝儿,我错了,我太自私了,我不该给你梦想!错,错,错!全错在我的情不自禁!”
从出生就走入错误轨迹的人生,如今更错得一塌糊涂。本无意情爱,谁知却情沼深陷!老父的期望抛不掉,在此时刻,他也只能选择顽强走出她的世界。
庞定远的脚步再度沉重的迈开。
衣袂翩然的人影已杳,她茫然哭倒在地上,口中幽幽念着,“尘路悠悠水迢迢,京城寒至冷潇潇,不思匆匆旧时怨,生死漫漫走一遭,骨肉牵牵情相连,泪痕潸潸凄朱颜,良人笛影处处飘,夜夜独醒梦缥缈!”
给出了的心,被撕裂了。这次,她只剩一具空壳!
第五章
他说的轻松,刺上我的心窝只是皮肤之伤,怎么也比不上你心坎里面的痛!
她拼命摇着头,我不信你,不信不信。别妄想用几句话来打动我,我已练成铁石心肠,我发誓过不再为你的眼泪再见,我不哭……
“来来,小彤彤该换我抱抱了。”有人兴高采烈的。嘻,真好,抢到全世界最可爱的小玩具了。
童恣凝不敢置信的看着抢成一团的三个大男人。
她这三个堂兄啊,自己不好好娶妻生子,成天往她这跑,不只抢着将如彤抱在怀里,还抢着做尽照顾小婴儿的工作。
被当成闲人的奶妈发出抗议了,“走开走来,如彤小小姐才多大?六个月而已哪!哪经得起你们几个大男人粗手粗脚的,将她晃来晃去的!小姐是我带大的,没道理小小姐不让我插手。”
小堂哥将如彤抱得紧紧的,拼命亲着小婴儿粉扑扑的嫩颊,笑着斜睨着奶妈,“瞧,连奶妈都吃醋了。不然这个布娃娃先借给奶妈玩……”
奶妈学起了河东狮吼,“不象话,居然欺负我老人家。这一屋子的小孩玩具全给我搬走,小小姐又还不会玩,谁要你们每天大包小包的往这儿提过来!每次等你们一走,光收拾就花掉我大半天。”
二堂兄抓过一个风铃鼓,对着如彤猛摇着,“她亲爹不在,我们当舅舅的当然要多疼她一些罗!小宝贝,你说是不是啊?”
大堂兄表演着一手“幻化无影”工夫,把一个小球左抛右扔的想让如彤展露笑容。他边问道:“凝儿,定远家在南边的产业到底有多大啊?他和亲家翁怎么视察一趟就走上大半年?”
“是啊!以前怎么都没听说过,我还以为庞家很寒伧的。”小堂兄的一句无心之言正好踩到童恣凝的痛脚。
她呐呐着,“别问我,我什么也不知道。”
视察产业,是公公留言让下人转告她的,打死她也不信这是实情。
大堂兄说着,“定远不在,你带着小彤彤回王爷住一阵子,我们就不用天天跑来了。”
二堂兄暗忖着,外边不平静,有将领叛变,童王爷正在带兵打仗。但为了怕爱女担心,王叔嘱咐众人不准将实情告诉女儿,只让他们多多关照。
于是他赶紧附合着,“说的也是,王叔外出视察要塞的军队驻扎也好几个月了,王府里怪冷清的,你和小彤彤回来正好。”
童恣凝想也不想就否定了,“不,我要等他回来。”
拼命也要等他回来,否则叫她怎甘心,怎放下心头之痛?
二堂兄关心着,“南方大毒虺瘴恶,定远不是有哮喘的毛病,身体挺得住吗?他有没有捎信回来报平安?”
捎信?有谁听过断了线的风筝还会给音讯?不,她不担心他会被哮喘给困扰了。“他一身铁骨,只怕百毒不侵,哮喘算什么!”
在所有的肯定与不肯定怀疑里,在努力拆封他故意制造的玄虚之后,她现在根本就不相信他哮喘缠身!
看着凝儿怅然若失,小堂兄赶快将怀中的小宝贝送过来,“凝儿,小彤彤对着我直笑,我发觉她笑起来的样子的最像你了!”
“是吗?”童恣凝也让女儿的可爱模样给逗开心了,“笑起来像我……然而,眉宇间的感觉……像他!”
噢,真是郁结困锁,才下眉头又上心头!
* * *
夜澜更深,童恣凝抱着女儿坐到八仙桌前,解开衫衣的盘扣开始喂哺。
“彤儿,都半夜了怎么还不睡?你今天胃口不好,哪儿不舒服?”
小婴儿自然不回答话,只是寻着母亲的身体凹凸曲线,依着习惯的吸吮来满足需要。“彤儿,你又吃得满头大汗,天气越来越热了,你是因为热才不肯睡吗?”
桌上烛火昏黄,窗外花影浮动,仲夏的皎月光辉也逐洒入内增添亮度,但是今夜真的是热,没有一丝清风。
搅着女儿左右轻摇,再用手绢轻扇子扇风扇个不停……”
那把扇子,收在她的衣箱底层,不敢去看不敢去碰,只因怕触动任何回忆的片段。她只顾整日忙碌照顾小如彤,即使心如空壳,日子也就能一天天过去了。
情梦茫茫人深更,往事渺渺如云烟,临窗夜夜……她才在心中浅叹,却猛然瞧见桌面的烛影剧烈晃动,瞬间多了一道巍然的长影,宛如不动化石矗立在她身后。
不是奶妈不是喜儿,她们的影子没有这么高大颀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