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歇息吧。”他叹叹气,又啜了一口酒。
“你送我回房。”她哽咽地要求。
李豫没法拒绝,她幽幽一泓秋水泛出莹莹闪光,是乞怜也是一种要胁。
“走吧。”他率先走出长恨楼,朝廊外走去。
“谢谢你。”卓家蓉稍稍止住了伤怀,快步追上他,毫不避嫌地挽住他的臂膀,“走慢点。”
长廊的另一头,走来刚刚被李老夫人召过去耳提面命外加训诫一番的柳雩妮。
三人狭路相逢,各自愕然地怔在原地。
第七章
“卓姑娘。”柳雩妮慢条斯理地欠身行礼,却是五内如焚。卓家蓉连晚上都刻意打扮得这么艳光四射?让她不由得嘲讽自己,你果然一点希望也没有。
“是雩妮啊?”她在意到柳雩妮两颊下淌着未干的泪珠。聪明的女人懂得在不同的时刻装出适当的情绪反应。卓家蓉亲切地笑了笑,“这么晚了还没睡,还在忙?”她体恤的关心柳雩妮,手仍紧挽着李豫,口气完全像个女主人。
“是啊,”柳雩妮瞄了一下李豫,故作戏谑的说:“咱们当下人的,每天总有忙不完的杂事。”
“怎么会呢?”卓家蓉吃惊的望着木然如霜的李豫,复又转头安慰柳雩妮,“我明儿去跟老夫人说,免了你的粗活,你索性……就来伺候我好了。”
“嗄?可,我是李府的丫环呀。”去伺候她?那成了什么?
“没关系,老夫人疼我,我去跟她说,她准会答应的。”
“雩妮的事不劳你费心,我自有安排。”李豫总算打开金口,为她解围。
“伺候我只是个借口,”卓家蓉解释着,“我是不想她太辛苦,你知道伯父伯母对她有多么排斥。”
“够了!”有些话他不想让雩妮知道,她偏偏哪壶不开提哪壶。
“谢谢卓姑娘的好意,我想先回房休息了。”柳雩妮什么都不想再听了,她受够了。强颜欢笑地朝他两人颔首,然后在泪水淌下以前,飞快奔日卧房。
关起房门,把身体给缩在柔软的床榻上,她拼命的说服自己一切都将过去。
几天几夜没好好睡上一觉,她累极了,脑子却一再出现李老夫人警告和威吓的语句,教她痛苦得无法阖眼。一直到东方渐露鱼肚白,听见门外响起低沉的笛音,才混沌入梦。
梦中有个绮丽迷蒙的世界,鸟语花香,落英缤纷,没有旁人横加干扰,只有幽幽不绝于耳的乐音陪伴着她和他。 !怎么又是,不不不,她的梦里不要有他!
猛地睁开双眼,回头竟已斜挂天际,艰难的一天又过去了。
“醒了?”他的声音充满柔情,温暖地自耳畔传来。
不要见他。柳雩妮连话也不跟他说,翻了个身,重新闭上眼睛返回梦境,奈何梦里还有一个他,真是阴魂不散。
“醒了就起来吃点东西。”他捺着性子好言相劝,见她不动,复伸手撩她的长发。
“填饱了肚子好干活?”忆起昨晚卓家蓉的那一番话,柳雩妮就有满腔的愤懑。这就是他无论如何要她回吟风别院的原因!言而无信的臭男人!
明眸忿忿地扫他一眼,忽瞟见他手中一管紫竹笛子,昨夜袅袅不绝于耳的古曲,莫非就是他吹的?
“你一夜没睡?”她的心疼大过惊异。
“我想守着晨曦,守着你。”他弯身抱起柳雩妮,缠绵地舐吮她的唇。
“不要碰我!”她急着别过俏脸,欲呕的反感令她整个肠胃一阵翻腾。“你那位千金大美人走了?极度无聊又来找我填补空缺?你真滥情得叫人恶心!”
“妄断一个人的心性是不道德的。”他是滥情,但只对她一个人。遇到她以后,他就在酒肆歌楼消声匿迹了,这样的用心,还不能够感动她?
“眼见为凭。三更半夜还携手同游,这又做何解释?”
“我不浪费唇舌在一个无足轻重的人身上。”托起她的下巴,将她的俏脸扳向自己。“告诉我,昨晚我爹娘对你说了什么?”
“说……”她咽了口唾沫,苦涩地牵起嘴角。“放了我吧,我身份卑贱,无权无势,我……爱不起你。”
李豫吻住她盈眶的泪。“我会给你权势和身份,让你死心塌地爱我一生一世。”
“很抱歉,我没有信赖你的勇气。”横亘在眼前的阻碍太多,父母之令尤其难违。她纵然有委曲求全的心,李家仍不会给她一席栖身之地。
“会的,请给我时间。”
“没有时间了,”柳雩妮凄然一笑。“老夫人已经把我另许他人了。”
“谁?”李豫蓦地惊问。
“杜秀才。”柳雩妮的语调很平静。“我已经答应了。”
“不!”这声厉吼恍如石破天惊,震慑了整个吟风别院。“你怎么可以做出这样的事?”
“为什么不可以?”比大小声吗,谁怕谁?柳雩妮卯起来扯开嗓门跟他对吼。“杜秀才论人品、相貌,虽不是万中选丁但也差强人意,跟着他我起码不必为了三餐温饱让人呼来唤去,颐指气使。”
“现在谁还敢对你颐指气使?”在别院里谁都知道她是他的新宠,连赵嬷嬷、张大姐她们对她都格外恭谨了。
“你是真不知,还是故意装糊涂?”
“把话说明白。”李豫的确不清楚娘昨儿突然召见她都谈了些什么。
柳雩妮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你娘说你和卓姑娘即将成亲,希望我体谅她老人家的苦心,不要妨碍了你们的好事。”
这样的内容不算“颐指气使”,她必然经过了一番修辞。
“难为你了。”李豫用力将她紧紧嵌入胸前,让她倾听他狂烈的心跳。柳雩妮略一挣扎便知她只是蜻蜓撼树白费力气而已,只得颓然地由着他去。他的心跳得很快,这股原始的阳刚之气搅乱了她好不容易抚平的心绪。
“不赖嘛,你居然懂得我的难处。”偎在他怀里,非但不觉得舒心欢畅,反而痛苦难当。之前他先和那个叫卓家蓉的卿卿我我,现在又迫不及待地来招惹她。李柔所言不实,他根本是个用情不专的浪荡子。
“起来。”他柔声道:“把东西收拾收拾。”
“去哪?”要她包袱款款回去吃自己吗?
“长恨楼。”
* * *
是日夜里,柳雩妮在众人一阵讶然中住进了长恨楼。
这栋空荡了八年的豪华楼宇,在李豫的要求下,一夜之间给装点得彩灯似海,花团锦簇。
李豫不但叫人送来六大箱金银首饰,并新买了六名丫环,以服侍柳雩妮的生活起居,三餐饮食。
所有的排场开销,完全以一个女主人的需要做打量和安排,当卓家蓉和李家两老听到这消息时震惊非常。
“啧啧啧!”李柔从窗外偷偷的摸进来,抓着箱子里那满得快溘出来的珠宝当玩具似的把弄着。“奶奶要是看到这一切,包准气得口吐白沫,七孔冒烟。”
“你喜欢的话,就统统拿回去。”柳雩妮脱了外衣,走进堂内,氤氲的水气立刻包里了她整个人。
“还在跟爹呕气?”李柔毫不避讳地跟了进去。“别这样,为了你,爹连长恨楼的名字都给改了叫‘雩园’,有人已经开始来跟你巴结示好了,瞧!”她晃了晃手中一只翠玉瓶子。
“谁给的?”那瓶子圆润剔透,想是价值不菲。
“谁给得起这么名贵的礼物?当然是那个……”李柔调皮地佯装成木头人,目光呆滞,脸部僵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