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小二一见到老伯伯,脸上立刻堆满了笑,恭谨地将他们引到二楼一间宽敞的雅房。
“请进。”
里头坐着的有三人,两老一少,老的想是一对夫妻,少的则是一名衣饰华丽,生得相当美艳,但神情极冷淡,年纪与她相仿的女子;站着共八、九个人,应是那三人的奴仆。他们显然也是刚到不久,跑堂的正在为他们沏上热茶。
她一入内,两老马上热络地招呼她,那女子却莫名的现出鄙夷之色。
“小姑娘坐坐,不要拘束。”位居首坐的是一位年近花甲,气度雍容,一派森严的老翁,“方才要不是你仗义相助,我们就损失惨重了。”
“没想到杭州城的治安这么差,谁是这儿的父母官,真该好好检讨检讨。”老婆婆一边抱怨一边还不停的拈起纸包内的糖往嘴里送。
“还说呢,要不是你贪吃,弄得财钱露白,哪会招窃贼觊觎。”
“嘿!你就没错吗?我只是买包糖而已耶,世上就有你这么小气巴啦的丈夫。”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几乎忘了柳雩妮的存在。
她站得两脚发酸,正想着大概没搞头了,忽然听到老婆婆道:“我们该怎么谢你呢,小姑娘?”
“呃……”要不要保留一点形象,稍微假仙一下?“只是举手之劳,您老不必太客气。”
“既然如此,”那冷淡女子竟抢在两老之前开口,“冬儿,给她十两,送客吧。”
“十两会不会太少?”老婆婆才问完,说时迟,那时快,雅房内突然涌进来一大票横眉竖目的大汉。
“说!刚才是哪个狗胆包天的在大街上欺负我家小弟?”大汉粗声粗气,责问众人。
“是她!”那女子想都没想,就指向柳雩妮。
第六章
柳雩妮这才恍然大悟,为何市集上那些摊贩们见有人当街行窃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袖手旁观,原来那小贼是有靠山的。
现在小贼的大哥找上门寻衅,那女人忘恩负义地马上把她推到刀俎上,该如何是好?
“臭娘们,敢挡我小弟的财路,活得不耐烦了你!”贼大汉一声斥喝,他的喽罗们立刻围向整间雅房,不让任何人随意出入。
“喂,讲话客气一点,也不看看自己多大一把年纪了,居然好逸恶劳,靠恐吓取财为生,你羞也不羞?”柳雩妮不知死活地往对方鼻子指过去。“要抢也抢大笔的,光靠这种营头小利,回去不怕丢你老娘的脸?”
“我娘早死了。”大汉本想赏她一巴掌作为惩戒,然见她娇美如花,这股冲动就自动向后延缓了。
“难怪,欠栽培又欠提拔,才会一大把年纪了,还混不出个名堂。”
“闭嘴,你伤了我家小弟,还敢批评我大哥。”小喽 怒斥。
对哦,大汉赶紧从色不迷人人自迷的混沌中把三魂七魄拎回来。
“废话少说,把她抓起来!”
大胆狂徒!老翁听不下去了,正待发作,柳雩妮已非常气魄地一手把腰,一手抽出袖底的短刀,“砰!”一声戳入桌面。
“有眼不识泰山的大烂货,看清楚本姑娘是谁?”她用力把下巴抬得跟那大汉的额头一般高,再把眼珠子瞪瞠成铜钤,以便凝出一点气势来。
“你……是谁?”很抱歉,大汉从她这张们脸上只看到美美水水的五官,其实他的啥子东东也没瞧见。
“没见识!”她厉声啐道,有模有样地宣她临时想到的伟大身份,“我乃前朝赵三太子的贴身丫环赵雪艳。”
“真真……吗?”大汉两眼一亮,狐疑地往她上上下下打量。
据江湖传参口,前朝三太子于十七年前,将一笔从湖南运往西疆的五十万两军饷劫下,就埋在景阳庙西两百步远处,准备日后起义之用,但出师未捷身先死,那笔巨款从此成了武林中人争相夺取的宝物。但传言毕竟只是传言,几年来,不知有多少江湖中人前去挖宝,却统统空手折返,至今,仍没有人亲眼见过那匹银两。
“大哥,别听她胡说八道,赵三太子都已经七老八十了,他的贴身丫环怎么可能长得那么年轻貌美?”大汉的手下提醒他。
“说的也是。”大汉往她身上瞧了又瞧,见她一身粗布衣衫,美则美矣,但和富贵两字则一点也攀不上关系,故而转身把刀子指向老翁。
“你,把钱拿出来,否则我就杀了她。”
“喂,人家那么大一把年纪了,你还抢他,不觉得很过份吗?”她要命的正义感又跑出来作祟。
“抢劫还有怕过份的?你先给老子滚一边去,待会再跟你算总帐。”大汉对她的赵雪艳身份仍是半信半疑,因此既不想伤她,也不肯放她走。
“他们要抢的是我们,你就先到角落去,以免受到无妄之灾。”老翁挺善良也挺有担当的。
“是她伤了你家小弟,冤有头债有主,你就把她抓走吧。”那位冰山美人难得开一次口,每一次开口就把柳雩妮推向危险的境地,当真有够坏心眼。
“家蓉,受人点滴当报以泉涌,这节骨眼你岂可一再落井下石,恩将仇报!”老婆婆愀然不悦地说了句公道话。
“伯母请别误会,”卓家蓉道:“您瞧这女子娇娇弱弱,怎可能用一根木棍打伤一个人?她才刚进茶馆,这群土匪就跟了来,我们怎么知道他们不是一伙的?”
“这……”她分析的也不全无道理呀。
“哈哈哈……这就叫做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大汉讥笑道:“喂,我看你就别管闲事,哪边凉快哪边纳凉去吧。”
“我相信这位姑娘不是那种人。”老翁斩钉截铁地驳斥卓家蓉的质疑。“你们想抢什么就抢什么,只要别伤了人,尤其是这位姑娘。”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老翁这几句话对柳雩妮是相当受用的,她没别的优点,就是憨劲十足,傻胆很够。灵机一动,问那大汉,“你真甘心这辈子只当个毛头小贼,混迹在这市井之中?”
“当然不是。”就算是他也不会承认,小抢可以怡情养性,大抢可以平均社会财富,有什么不好?“这只是我们暂时养家活口的行为,相信有朝一日——”
“今儿就是你一生中千载难逢的‘有朝一日’。”她抛出的诱饵显然颇见功效,大小毛贼都全神贯注地盯着她看。
“你看……”她微微掀起上衣的袖口,露出一截密密麻麻的文件又迅即掩覆住,这是她趁众人不注意时胡乱诌的,料想这群匪类识不了几个大字。“没骗你们吧?这就是赵三太子的遗书。”
此言一出,众人莫不一阵惊愕。
“有了这个,你干么不赶紧去把那票巨款取出来?”
“缺乏帮手呀,你瞧我弱不禁风的样子,若不找个讲义气的人相帮衬,就算让我找到了钱,两下子还不落到歹徒的手里。”
“说的也是。”那莽大汉也不想想,他自己就是如假包换的“歹徒”,还点头如捣蒜。
“大哥,别上了她的当,她这也许只是唬弄咱们的。不如咱们先抢了这两个老的,把这女的抓起来当人质,再押着她去挖宝,就不怕她搞鬼了。”
卓家蓉一听对方要抓她当人质,立即脸露不豫之色。
“大胆!你们知不知道我爹是谁?”她撑着腰,骄横地叱道:“卓知府,你们不会不认识吧?”
那个卓知府?柳雩妮吓一跳,原来李卓两家有意结成姻亲,怪不得李豫不分清红皂白,人家说什么他都信,硬将她屈打成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