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很好,可惜我没这福气,这理由够充分吧?”仅只一夜,她从少不更事的小女子变成了女人,在完全无备之中。她该拨点时间抚慰伤口,而不是急着去考虑未来的归属。
“你最好积极一点,如果你的心没有你的嘴巴那么无情的话。你知道吗,爷爷奶奶今儿又要来了。”
“你爷爷奶奶突然造访,想必有重要事情?”
“唔……”李柔眼睛瞟来瞟去,大约是在考虑要不要说实话。“也不算是,反正他们很闲嘛,三不五时就爱到处走走,真的没什么。”
李柔到底年纪尚轻,说起谎来眼皮就不自觉地猛眨,第一天上课,柳雩妮就发现她有这么个“好习惯”。
没什么又为何特别提出来讲?
“难怪一大早就不见其他的丫头们,原来忙着去到处张罗了。你也快去准备迎接他们吧,用不着理会我。”
李柔苦涩地摇摇头,“他们不会想见到我的。”
“我不懂?”世上哪有祖父母不想见到自己的宝贝孙子?即便李柔是个女孩儿,也该被视为掌上明珠呀。
“是很让人难以开口的理由,将来你就会知道。”七八岁的孩子笑起来竟然有沧桑的味道。“来,我削梨子给你吃。”
“柔儿。”她第一次充满慈爱地唤着这名“孽徒”,“告诉我,你娘呢?”
“死了。”李柔努力想绽出一抹天真的笑靥,却弄巧成拙变成悲哀的自嘲。“她和我爹只成亲四个月就生下我,”生下我就死了。现在你晓得为什么我爷爷奶奶为什么不想见我了吧?”
“他们认为是你克死了你娘?”她直觉的认为十成十是这种要不得的八股观念,真要命。
“你啊,”李柔童稚的容颜总算揉进一朵朝阳。“嬷嬷才说你聪明伶利,一下子又不灵光了。”
“什么意思?”她的脑袋瓜子的确打结了。“除此之外,难不成还有别的原因?”
“雩妮,雩妮!”廊外张大姐叫得好不慌张。
“这时候她来这儿做什么呢?”柳雩妮刚拉起被子,将颈子以下包得密不透风,她就一股疾风似的扫进来。
“嗳哟!姑奶奶,甭睡了,快起来,老太爷和老夫人再过一两个时辰就到了,你的伤如果不太严重就起来帮帮忙,赵嬷嬷说由你去伺候两老,再适合不过了。”
“不行,她昨天才被打得半死,现在哪有力气去做什么?”李柔端起大小姐的架子,朝张大姐就是一顿斥责。
“嗳哟,这我也知道,大小姐你先别光火,本来说好只是安排老爷和卓家姑娘相——”
“张婶!”李柔忙制止她往下说。
“怎么,老爷相亲的事不能提?”张大姐瞪大眼睛,傻呼呼地问。
唉!这就叫欲盖弥彰。
李柔忧心地瞟向柳雩妮。“别担心,这只是爷爷奶奶的‘例行公事’,作不得准的。”
柳雩妮乍闻“相亲”一词,内心立即波澜万丈。那厮才离开她的床,又迫不及待赶着去见另一位名媛淑女,这就是他所谓的“补偿”?
李柔见她脸色煞白如纸,知道大事不妙,急着把张大姐打发走,“你另外去找人帮忙,不要在这儿打扰我们说话,快去!”
“这样啊,好吧。”张大姐搔搔头,看她两人怪怪的,却又说不上来哪儿不对劲,她没辙啦,屁股一扭到大厅去了。
“嗨,你——”
“什么都别说,让我一个人静静。”她闭起眼睛,躺回床上,谢绝一切安慰之辞。
“好吧,那……我待会儿再来看你。”
听到房门轻轻掩上,柳雩妮迅即从床上坐了起来,匆促地套上由罗田镇带来的粗布衣裙,两袖清风的奔向后花园的侧门,向守门的家丁佯称出去采办货品,顺利地逃出李豫的势力范围。
今儿阳光普照,她坚决地对着朗朗乾坤立誓,将和李豫一刀两断,永不相见!
* * *
西冷桥头,由一艘豪华船上走下一大群人,簇拥着两位老人家。
两人在船上就已经吵得不可开交,下了船依旧不给对方好脸色看。
“都是你,不好好管教他,他才敢一拖再拖,没把延续咱们家香火的大事放在心上。”
“ ,现在年轻人有他们自个儿的想法,勉强不来的。”老翁接过家仆呈上来的一盅热呼呼的茶,兀自啜了一小口,确定不烫口,才转身递给老婆婆。
“不勉强?难道由着他拖到七老八十?你给我清醒点,万一他又罔顾祖宗家法,给我跑去娶一个身世不清不白的青楼女子,我惟你是问。”
“ ,这种事不好在大街上嚷嚷吧?”老夫妻俩边斗嘴边往大街走。“卓家小姐什么时候到?”
“约好了午时一刻碰面的,大概就快到了。”老婆婆看到路旁摊子上五颜六色里了糖的杏仁、核桃,忍不住嘴馋。“华安,拿荷包过来。”
“冀大夫交代过,你不能吃太多甜食。”老翁向前劝阻,却遭了老婆婆一记白眼。
“我就吃一点嘛,小气鬼!”趁老翁不注意,她一把抢过家仆手中的荷包。
“嘿!你看看你,比个小娃儿还不受教。”
* * *
来到杭州好一段时日了,还没好好瞧瞧这美丽城镇的景致呢。
城内河道,东西向有九条,南北向有十九条,一街一河,居民摊贩,泰半前门临街,后门临河。粉墙照影,棂窗映水,十分淳朴却也掩不住繁华。
柳雩妮当了她随身惟一一件首饰,她娘临终时送给她的玉簪子,共得一两六文钱,雇了一艘小船,穿过水巷来到海涌桥,上了岸。
大街上很是热闹,各式摊棚应有尽有。此时日正当中,正是午膳的时候,她买了一碗什锦杂面,胡乱填饱肚子,继续往北行。从这儿步行回到罗日镇,以她的脚程约莫得花上两、三天,身上这一点钱,连今晚住店都成问题,要如何挨过三天,光想到这,就令她心情沉重得频喘大气。
“扒手,偷钱啊!扒手!”忽然听得一名老伯伯大声呼喊,她犹怔在当场,身旁倏地窜出一个人,险险将她撞倒。
“就是他,就是他!”老伯伯大叫着冲过来。
可那窃贼速度极快,一溜烟地已往前跑出十余尺,两旁如织的行人,竟没有一个肯见义勇为。
柳雩妮不假思索,弯身拾起路边一截废弃的木棍,瞄准那扒手的背心,使劲丢了过去——
准!正中背脊。她以前就是用这招赶走白吃白拿的街头混混。
窃贼吃她这一掷,脚下忽尔踉跄,旋即跌进卖面糊的摊子,这一磋砣,恰好让老伯伯赶上,逮个正着。
四下突地响起如雷的掌声,这群作壁上观的家伙们,就会放马后炮。
柳雩妮讪讪地咧了下嘴,继续埋头赶路。
“前面这位姑娘,请等等。”老伯伯追了过来,“姑娘大恩,小老儿感激不尽。”
“区区小事何足挂齿。”她只是刚巧遇上,准头也刚好不赖,并非每天都这么神勇。
“如蒙姑娘赏脸,请移驾至茶馆内,让我家主人亲自口向你道谢。”
柳雩妮一听眼睛陡然一亮,反正马上就要走投无路了,去让人家随便道个谢也好,说不定能获赐个十两、八两的,也不无小补。
“就一下下哦,我还得赶路呢。”把姿态摆高一点做做样子,免得被人家看出她的心思。
* * *
老伯伯口中的茶馆原来是城中最富胜名的“丰馔园”。柳雩妮只听张大姐提过,这儿的东西精致又好吃,但价格也贵得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