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神社。”魔美道,眼瞳有些怜悯的水气。“供养“芙蓉姬”的地方。”
她没有和人如此手牵着手散步过,这和肉体的交合接触不一样,而且感觉更亲密。
她喜欢。
她喜欢他握她手时那种无法言喻的占有意味,属于他……这个念头她非但不反感,反而有些幸福。
““芙蓉姬”啊……”是他们地方上供养的神只或鬼灵吧,日本人的确有这种习俗,为神明也好、妖怪也好,替冤死的亡魂或备受尊崇的名人盖神社加以膜拜,这个“芙蓉姬”也不例外吧。
神社内部的空间其实满小的,仅容纳两、三个人落座,祭坛前挂有一张白面红唇、黑眸细长的能剧面具。
如果这张面具是按照真人──“芙蓉姬”的容貌细致绘制的,那么真人长得挺美的,五官竟和魔美有些神似哩。
“每年新年初,我们会举行纪念她的祭典,是很漂亮的场面,你一定喜欢的。”魔美难得如此亢奋。
“哦?你们一定相当感念她。”要不然也不会费工建立神社以兹纪念。“那么你们是怎么个庆祝法?”
魔美难得皮皮一笑:“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他也不勉强。的确是,“到时候”就知道了。
“鸿──”
“嗯?”他不怎么注意,只顾专注研究那张面具,乖乖不得了,这件东西手工考究到若非他亲眼看到,否则不会相信的地步。
“鸿。”魔美有种不受重视的感觉,用力拉扯他的衣袖。
“什么?”他总算转移注意力,瞧见她嘟着嘴生闷气的娇态,有些痴了,没两下功夫竟心猿意马起来。
“我要问你──鸿?”她举手往他脸前晃晃,有些狐疑。“你有在听我说吗?”
“啥?没有,有,不是,是,什么事?”心虚,真是有点儿心虚,倘若她知道自己脑袋中各种五颜六色的“光裸”想法,现在八成早成了惊弓之鸟,逃得不见踪影了。
“新婚夜后,你为什么──”她努力将声音挤出喉咙。
不行,这种问题真是难开口──
其实是不是根本不应该问?可是她真的真的想问啊。
“什么?”他的呼吸也快停了,老天爷,她想问的,该不会就是他所想的吧?
豁出去了!“你为什么不再碰我?”
“我以为你目前不会要我再碰你的。”任惊鸿终于开口了,他携着她,在神社的台阶坐下,将她搂在膝盖上,一件大衣两人取暖。
“我是……不,我是说……”是的,她怕,那种撕裂般的痛始终存在她脑海深处。
厚实的手掌突然包覆她一边的胸,立刻引起她清晰的抽气,小手马上惊乱的搭上他的手背,一古脑儿的猛推。
“这样我怎么碰你?”任惊鸿轻轻呻吟,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的推拒所引发的失望。“看见没?”
“我……”天哪,她觉得好惭愧哪,身为人妻者,怎么能拒绝丈夫的求欢呢?
“这种事只能自然而然,强求不来的。”他解释道:“我……我已经强迫你一次了,我觉得很不安,不过你放心,我不会再强迫你了,我会等,等你心甘情愿,好吗?”尽管这种苦行僧的“修炼”会要了他半条老命也一样。
“我以为……你可以不管我的……”魔美没有想过原来他是这么想,这和她从小所接受的乖顺恭敬的教育南辕北辙哩,这样想来,她是在他出现后,才发现自己的脑袋中原来还有这么多的想法呢。
“小笨蛋,你在说什么呀?”他没好气地用手指顺顺她有些过长的浏海。
魔美突然想到早逝的母亲,母亲和自己的丈夫──也就是她的父亲,也有过这般的花前月下吗?
“嘿,在想什么?”他可不爱见到她悒郁的颦眉,尽管轻愁让她绝美如捧心西施。
“想我的母亲。”勉强笑了笑,她的眼光投了好远好远。“她在我很小很小时就死了,我对她没有任何印象,我一直在猜想她长什么模样。”
从某方面看来,他与她的身世竟同样孤独。
她沉思地抚摸脸颊。“长老们都说我长得很像她。”
“那么她一定也是个美人胚子。”他脱口而出。
“你在哄我。”她假意嗔责,面泛桃花的小女儿娇羞,对情郎的情愫又多上几分。
“小笨蛋,”他宠溺地点点她的鼻尖,她却咿唔一声,张开樱桃小嘴,作势欲咬。
“哈哈!”他玩心大发。“咬不到、咬不到!”
可恶!
魔美气嘟着腮帮子,又张大嘴朝他攻击──
好一阵子后──
“够了够了,我认输啦。”任惊鸿率先举白旗。“我讲个故事给你听好了。”
故事!
“好!”她的眼一亮,猛点头。
现在每天晚上入睡前他都会讲故事给她听,她着迷于那些前所未闻的故事及他低沉的嗓音,吹拂过心中每个角落。
“从前从前有一座山,在一片名叫爱琴海中的国家,叫做希腊,希腊境内有一座奥林帕斯山……”
泰坦、宙斯、希拉、阿波罗、黛安娜,原来诸神间的爱恨情仇,和俗世凡人没什么两样啊……
他讲着讲着,她听着听着……
月异星移,万物尽俱寂,保佑著有情人紧紧厮守在一起。
十二月三十一日,冬季中最寒冷刺骨的一天。
芙蓉村为了欢迎新的一年,举行了新年祭。
任惊鸿知道每个国家,甚至一个国家中的每个地方的生活习惯、风俗人情等皆不尽相同,小为美国南方柔软呢哝的腔调,北方佬则较为工商业化;大到回教徒不食猪肉;印度人视牛为神圣的使者……
他见识过法国的嘉年华会及西班牙的佛朗歌舞,也见过西藏喇嘛的诵经盛会及五花八门的土耳其市集,他以为自己已经看尽一切,却还没见识过如此热闹又庄严的祭典。
白袜、红带草鞋,戴着赤金色假发的男童吟唱着缓慢陌生的梵音,显得万分沉重,女童拿着纸制拂尘,头戴红色芙蓉花环。
列队在小孩后面的则是手挂铃环,边行边唱着的少女,奇怪的是唱的是同一首梵音,少女们却唱得愉悦无比。
“这是──”他疑惑地看着身旁的村民。
““芙蓉姬”的祭典。”
两顶轿子一前一后来到神社前,扶下盛装的魔美及纱织两人。
任惊鸿惊艳的看着她们。尤其是魔美,他几乎要认不出她了。
她的乌黑束发被编入金银红交错的丝绳,其下垂着小巧的五彩琉璃珠,贝壳般耳垂上挂着同款式的耳环,身上也披穿着相同礼服,不经雕琢的她清新可人,难得的是刻意装饰的她也能清甜依旧。
纱织被年轻人扶上蒲团跪坐着,开始念出一长串滔滔不绝的咒语,细小的手臂伸向天祭,仿佛想攫取些什么。
从呢喃到嘶吼,纱织激烈的声量愈来愈大,高亢如盘旋在山顶的翔鹰,亦低嗄如地狱中传回的响音……全场的人都沉默着,直到她结束。
魔美缓步向前。
纱织无言的看着她在自己前面徐徐跪下,年轻人将水酒斟满一只朱漆杯,再由纱织递予她。
魔美双手接过,举齐眉间拜了拜,然后一口饮尽。
围观的村民发出欢呼,响彻云霄,让他明白祭典的仪式已经结束。
“这个祭典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吗?”他怎么看也看不懂。
“我们村庄一千多年来都是受到“芙蓉姬”照顾的。”纪之国长老解释时,背可挺直得像荣誉老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