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别满意的点头微笑,这一笑如春花初放,美不可言,将之前的阴霾一扫而空。周桐也傻傻的跟着笑了起来。
「这是你说的喔!哪!我们来打勾勾,你可不准反悔。」秋别微笑道,三指内屈,竖起姆指和小指。
周桐亦伸出手指和她互勾,拇指相压。两人相视一笑,一场冲突消弭于无形。
一朝天下鸣
岁月匆匆,不知不觉周桐和秋别在桃花村一住两载。将到赴考之期,秋别解散了村中来随她读书的童孺,打点两人行李,准备提前上京熟悉环境,以期有万全准备,方不致场中失利。
二人在村中和人人都颇交好,听说他们要上京赴考,早有一大群人川流不息的进出周桐和秋别的茅屋,或送土物,或话寒暄,好不热闹。送来的东西堆了一屋子,让秋别大为头疼,又不好推辞。
一切粗备,秋别下厨煮了几样小菜,请杨鸿父女过来一聚,临行前表申一番谢意。当年若非二人相救,周桐和她早已成了波下之臣。
柳枝和秋别情同姊妹,十分不舍,哭着要两人科举完后早日回来相聚。秋别答应了。
「多谢大叔两年来的照顾,小侄在此谢过。」周不华举杯,一饮见底,先干为敬。这两年来他日夜攻读,孜孜不倦,不敢稍有懈怠。腹有诗书气自华,今日的他已非吴下阿蒙,举手投足间徇徇蕴藉,温文有礼。
「不用跟我这么客气。」杨鸿朗朗笑道:「祝你们这次上京,一举得中。但是我有一句话说在前头,小老弟,他日你若功成名就,可别学那些没良心的薄情汉子,忘了家里的糟糠妻。」
周不华含笑道:「多谢大叔关心。不华虽然不才,却永远不敢忘了拙荆的深恩厚意。」转头看向秋别,目光满含脉脉情意。秋别心中怦地一跳,低头不语。
告别杨氏父女,周不华和秋别雇了一辆车子上路。路途遥远,闲来无事,在车子里互相诘问辩白,两人学识旗鼓相当,互不相下。
周不华忽发奇想,道:「秋别姊姊,妳学问这么好,何不和我一道去考试?妳一定能独占金鳌。」
「傻子。」秋别笑道:「咱青龙王朝只准男子赴考,我是女子,不成的。」
「妳可以女扮男装啊。」周不华一弹指,想到了过关的方法。
秋别笑了笑,没理会他异想天开的孩子想法,这怎么成呢?
行过某地,此车只到斯处,两人又换车上京。轮声辘辘,大约走了一个月,才抵达京城。
来到京城,才知世上竟有繁华富盛若斯,市街上旌旗招展,布帘在望,好不热闹。街上的仕女们莫不簪花饰佩,打扮得桃羞杏让,妖娆动人,看得两人啧啧称奇、心下暗叹。
秋别不免有些担忧,怕初到花都的周不华被这五光十色所迷,荒废课业。其实她的担心是多余的,京城的富丽锦绣虽然远胜过桃花村,但他也仅止于好奇,并不贪恋。只要有秋别在身边,荒山野岭在他眼里,亦不啻世外桃源。
这两年来秋别节撙开支,略有些积蓄,但她仍不敢肆意花用。打听之下,城中的客栈多被赴京赶考的士子订了,且费用不赀。他们在京中大约要耽留一个月,得找个较便宜的地方暂时安身才行。向路人询问,有人介绍他们到郊外的寺庙暂借存身,只需要捐点香油钱即可。
即便如此,略有园林之胜的寺院,也多被好静贪幽的富家士子早一步占先。两人最后找到一间不起眼的小寺,住持年纪已大,带领两个不满十岁的小沙弥修行。听两人要来投宿,本着予出外人方便的慈悲,将少有人到的后厢房让给他们住,不收租金。
秋别过意不去,主动提出愿打扫寺内、烹煮三餐以谢收留之情。两个小沙弥一听可乐了,有人肯替他们清扫、煮饭,哪有不肯的?跳起来直欢呼。住持雪白的长眉下两道虽和而严的眼光扫过去,两人登时像锯了嘴的葫芦,不吭声了。
在寺中住了几日,周不华日夜手不释卷,将以前所读的书重温一遍。秋别则在一旁替他研墨顺纸,好让他练字。
这日周不华读累了,起来舒松筋骨,忽见窗外桃花灼烁,春意撩人,于是踏出房间,走到桃树前,欣赏它盛放的风姿。
忽觉身旁站了一人,转头一看,秋别不知什么时候来的。
「这桃树以前咱们园里也有一棵。」秋别眼看着缤纷葳蕤的桃花,因景生情,悠幽的神情是想到很远的地方去了。
「是啊。」周不华微笑着:「我也忘不了那棵桃树。就在那树下,我们订下终身,桃花是我们的见证人。」
秋别不接腔。时移日迁,周不华随着年岁增长,受诗书洗礼的他渐脱往昔的质野憨傻,气质转易,成为一位温雅潇洒的翩翩佳公子。每见于此,秋别总有一种苦尽甘来的欣慰涌上心头。
但她并不以此为满足。她没忘了自己当初的宿愿:要助周不华考取功名,替他觅一房名门闺秀、如花美眷,再度将周家兴旺起来。到时候,她这个僭位越分的婢妾,就可功成身退了。
而最要她难以承受的,是周不华对她投注的深厚感情。周不华虽然从未说过半句情啊爱的,但明眼的人一眼就能看出他对秋别有多么倾慕爱重。每次迎上他满含爱意的眼光,秋别的心就一阵阵难受,只有强作不见,欺骗自己,这样她才能好过些。
「再过五天就要入闱了,凡事尽力就好,你不用太紧张,这次考不中,下次再来。」秋别不着痕迹的转移话题。
周不华突然神秘一笑,秋别不解他何以会有这种表情。
「你笑什么?」
周不华默然片刻,忍不住还是说了:「我当然不紧张,有妳陪我一起考,我再安心不过了。」
秋别一呆:「你在说什么?」
「我们到京城的第一天我去礼部报名科举,替妳也报了。说妳是我的表哥,伍秋别。」周不华也是一时玩心,临时起意,擅自替她报名科举。
「你──」秋别又好气又好笑,道:「好端端的你替我报劳啥子名?」
「我替朝廷拔擢英才啊!」周不华吐吐舌头。
「你喔──」秋别真想一指头戳醒他,好让他别再这么傻不叽哩的。莫可奈何的叹了口气,道:「报就报了。到时我不应试就行了。」
「妳不去?那我岂不是白费工夫?」周不华好生失望,鼓唆着她:「咱们一起去考吧。」
「我不去。事情败露是要犯欺君之罪的。」
「妳不说,我不说,有谁知道?」
「总之我不去。」她的主意拿得很定,斩钉截铁的说道。
周不华好说歹说,就是说不动她。把心一横,双手负在背后,撒赖似的说:「既是这样,妳不去那我也不去。」
秋别气极反笑,道:「你说这什么孩子话?」
「总之妳不去我也不去。」他也学她,口气坚决毫无转圜的余地。
周不华看来是有点赌气的模样,秋别想,总不成在科举考试前夕,为这事大大影响他的心情,致使考场失利。闱场中那么多人,她变装混在其中,未必就让人认了出来,不如权且顺他一次。心意有些活动了。
「──好吧。」周不华立刻转过身来,秋别忍不住笑出来:「我答应你,陪你一起去考试。」
「真的?」周不华握住她的手,连连摇晃,原本翘得半天高的嘴此时挂上欣喜的笑容:「妳没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