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天行也不闪躲,一剑架开步天云攻势,暴喝出声,振动山谷。
步天云静静望着他,兄弟二人就这样在黑地里对峙,一直到天色微明,才终于看见步天行面色青中带红,神情严酷。
“为了一柄剑,气成这样?”步天云缓缓说道:“咱们俩从没吵过架,幸好你还没疯狂到对我动手。”
这段话有如兜头一盆冷水浇下,步天行怒火全消,慢慢在崖边坐下来,此时晨霞映眼,满天霓彩,置身青峰碧落之间,一时豁然开朗。他平静问道:
“为什么这么做?”
“你有内伤。”步天云在他身边坐下,答非所问。
步天行无言,他的隔空御剑毕竟尚不成火候,为了先声夺人,他一举驾御数十柄长剑,已远远超出内力所能负荷。
“你该照照镜子,看看你和贺家桐有什么不一样?只是为了一柄剑,值得吗?”
步天行远望青山,回想昨夜恶斗,心里不禁畏惧!如果不是步天云出现,他最后一定不会犹豫的一剑刺死贺家桐……
这一生,从不曾有过一次,这般的心狠手辣!
他跟贺家桐一样,都在争夺之中,迷失了本性而不自觉。
步天行心服口服,放下这事,浅浅笑问:
“你怎么会来?”
“我本来要去云南,收到庄上的信号,连夜赶回来,爹说你在这里……先别管这些,你刚刚使的招数叫什么来着,快点教给我。”
步天行愣了一愣,笑道:
“那是我独创的剑法,就叫‘百灵朝山’,共有一百一十二式,第一式,蚂蚁上树;第二式,灵猴上树……”其实他方才情急变招,此时早已忘了招式如何。
步天云知他胡扯,接口笑道:
“第三式,蠢猪上树……”说完,豁然跃起,拾起长剑,连连进招,使的就是方才贺家桐所用招式。
步天行挥剑招架,兄弟两人将剑式反覆试练,去芜存菁,终于把一套新的剑法使齐全,并且一再演练,将剑法记熟,浑然不觉天色已黑。
“哥,这套剑法就叫‘义薄云天’,你看怎么样?”步天行道。
两人席地而坐,背靠着背,步天行摸摸肚子,觉得有点饿。
“随便啦,有好剑招就行了,管它叫什么?”步天云笑道,觉得非常疲惫,他一路赶回乐山,又赶到这里,少说有半个月没睡好一觉。
“说的也是……”步天行幽幽笑道,话没说完,眼皮已经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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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天行再次睁开眼,已是翌日近午时分,步天云已在地上留言告别。步天行立起身来,拍掉身上一层灰尘,拾剑下山,一路往忘机小筑而去。
山脚下的小屋恢复宁静,忘机先生正在园子跟自己下棋,一旁火炉上—壶药咕噜咕噜地沸腾着,满园喷着药香。
“大伯公!”
步天行走近,抱拳喊道,忘机先生这才慢慢从棋局里回过神。
“来啦?”
“怎么不见晓溪?”步天行问。
忘机先生答非所问地道:
“这丫头聪明细心。如果留在这里当我的徒弟,不用三年,绝对比李同容那些东西还有出息!可惜她满脑子都是你,还学什么医……爱情啊,误人终生……”
步天行耳里听着,心里迫不及待见到晓溪,忘机先生瞪他一眼,居然摆出一副长辈的模样,指着他骂道:
“你也是一样!你听着,我有话跟你说。”
“是。”步天行以为他要叮咛伤势,安静等他说下去。
“这……”忘机先生吞吞吐吐,发现自己正扭着手指,赶紧将手背回身后。“感情的事呢,我也不知道你们年轻人怎么想……反正呢,要是你也真心喜欢她的话,再去看她,如果你不喜欢她,那就不要见她
了,现在马上走,她在我这里也会过得很好……我这样说,你懂不懂啊?”
“懂。”步天行点点头,不知道这老人忽然说这些干什么。
“那你……”
“我还是要去见她。”步天行笑。
忘机先生不禁大笑出声。
“好极了、好极了,快去快去,将来别忘了我这个媒人啊!”
“一定请大伯公到山庄来喝喜酒。”
步天行转身来到屋后,见竹篱上拉了一条黄绳子,一直通往后方蓊郁树林里,苍绿树木之间黄绳子非常显目,却不知做什么用途。他不知不觉顺着绳子走,果然看见苏晓溪正缓缓蹲下身,摘了一片深紫的叶片放在鼻尖闻,然后将叶子放进—旁的竹篮子里。
步天行唇角勾出一抹温柔的笑,原本仍为了茂陵宝剑得而复失怏怏不悦,现在看见这秀丽熟悉的容颜,心情竟如久雨初晴—般的狂喜。
苏晓溪在黑暗里专心采药,将一片紫苏叶放在鼻尖闻,忽然想起离开好几天的步天行,她停下手,细细怀想。
他没有出声呼唤,只是远远欣赏着她。这顽皮的鬼灵精,和她携手游历江湖,一定是—件有趣的事情……康复后的晓溪将会回到往日的活泼灵动吧,但怎么此时看来愁思难解……
苏晓溪从思念的呆立中清醒,缓缓将鼻尖的紫苏叶放回竹篮。林风送爽,枝叶沙沙声里夹者嘶嘶的蛇信声,步天行拿眼巡视,赫然见到树干上一条青蛇,粗长的身体弯弯曲曲的在树枝上蛇行。
步天行霎时头皮发麻,本想出声提醒,又怕惊吓了晓溪反而不妙,只得轻身靠近,伺机而动。却见苏晓溪回头寻药,青蛇忽然向前伸长了身体,人蛇对面相望,她竟然视若无睹!
步天行不觉倒抽一口冷气。
青蛇缓缓溜下树,苏晓溪一脚向前,觉得踩着了极滑溜的树枝,一个不稳,跌坐下来。被压着尾巴的青蛇嗖地一声直竖起来,就要往苏晓溪身上咬去!
步天行当下更无思索,拔下发簪,奋力弹射而出,笃地一声,将蛇的七寸处钉在树干上。苏晓溪不知道自己才在危险边缘走了一遭,慢慢站起身来,步天行缓缓靠近,站在她跟前,颤着伸出手在她面前晃了晃。苏晓溪双目直视,轻轻拍掉衣上的尘沙。
步天行无法置信,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双直视的眼……
晓溪的眼……
看不见了……
为什么呢?忘机先生治好了她的毒伤,却使她双目失明吗?
难怪他刚刚要说那番话—“如果你不喜欢她,就不要见她了”
“真糟糕……我好像离开绳子太远了……”苏晓溪自言自语,伸手在前方摸索出路,慢慢前行。
步天行随着她的脚步,慢慢退后,见那系着红绳的琉璃珠在她手腕上晃荡,心口梗得好疼!那是缘份的开端,也是这一连串灾难的原凶,始作俑者,就是他。
苏晓溪警觉到林子里有人,就在她身旁。
“忘机先生,是你吗?”
步天行忘了该出声应她,苏晓溪喊了几次,不禁慌张起来,转身就跑,林地颠簸,她跑了两步便摔了一跤,步天行忙伸手扶住她,苏晓溪奋力挣扎,失声惊叫。
“放手、放手!”
“是我!晓溪,是我!”步天行握住她双臂,连忙喊道。
“天行?”黑暗里的苏晓溪冷静下来,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反手摸索他满是厚茧的手心、手臂、胸膛……指尖忽然触到温热的鼻息,她才惊觉自己失态,收回手,涩涩笑道:
“你,你回来了?……是忘机先生告诉你我在这儿的?走吧,他跟自己下棋,也该下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