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游秉聪肯在今晚,对她说:“孙凝,别怕,今次失败, 下次可以成功,加油!”那会多好!
无疑,孙凝是失望的。
第三章
感情怕永远都不会是单程路,而是互相感应的。故此一顿烛光晚餐之后,并不能掀起情侣相叙的热情。
彼此的情绪都逗留在无可无不可的框框之内,跳不出那个闷局。
孙凝把咖啡递给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节目的游秉聪,自己也坐在那张单独放在墙角的软椅之上,陪着他观赏球赛。
心里头,孙凝的不安越来越沉重。
那是一个并不乐观的自然反应。过往,孙凝或游秉聪总会有一个乘机坐到另一个的身边去,以便能一伸手就可抱着对方的肩,或可以一俯脸,就能脸脸相对,吻将下去。
有心人总是不会放过任何可以相亲相叙的机会,只会刻意制造,不会顺势回避,
如今,情况大异于前。
见微知著,往往是成熟人必有的伎俩。
孙凝瞒不了自己,也只能在心上轻叹了。
要她这就站起来,坐到游秉聪的身边去,她根本办不到。有种无形的对游秉聪的抗拒感,在暗地里滋生,她整个人正在受到控制。
游秉聪看来是相当沉醉于电视台播映的网球节目,每逢球手打出漂亮的一球时,他还是纵情地哈哈大笑,完全的旁若无人。
究竟他心里怎么想?他的眼中心内还有没有孙凝?真是天晓得了。
直至电视球赛节目播完了,游秉聪拍一拍大腿,就站起来,说:
“真精彩!”
精彩的只是球赛,而不是今夜,更非孙凝为他悉心预备的晚餐。
“我走了,忙了一天,人很累,要早一点休息。”游秉聪这样建议。
“好。”孙凝毫不犹疑,也不恋栈地说,并且走到大门前,把门打开,送客。
游秉聪轻轻地吻在孙凝的脸颊上,说:
“晚安!”
“晚安!”孙凝回应。
就这样,说了再见。门再关上了,关住了一层层的愁思困念。
孙凝把自己抛到床上去时,整个脑袋都被这些忧闷烦躁所充塞与骚扰,原本极为疲倦的身体,竟一下子被刺激得亢奋起来,抵抗着睡魔。
她,辗转反侧至半夜,才勉强入睡。
往下的日子也并不好过,孙凝老是为了是否能得到百惠的合约而担心。
在面呈计划书的会议上,百惠的行政要员说过,他们将选拔三至四问公司作为入围,其余的将在这十天八天之内得到消息。换言之,每—天的邮件都可能派送一个已然落选的坏消息。
孙凝主仆二人每日在收到大叠信件时,都异常紧张。
顾采湄轻叹:
“活到如今,心情仍如小时候派发成绩表似,生怕一打开就见了红字,不台格!”
孙凝苦笑,连日来患得患失,诉苦无门的境况,令孙凝这一辈子都记住了。
从庄淑惠传到她耳朵内的讯息也是不大乐观的。
她在电话里向孙凝通风报讯,说:
“列基富是交了计划书,与百惠的头头会议完回到公司来后,神采飞扬,胜券在握。且,孙凝,听说,列基富与里昂顾问公司、利达公关公司等的行政总裁都会过面,他们打算联手争取百惠。”
“淑惠,你不是说,敌人是抬高自己江湖地位的主要凭藉。如果我赢了.额外光彩;要是输了,虽败犹荣,你不必难过。”孙凝说。
“道理是我说的,我当然的明白。难过的只是今趟不成功,以后走的路就更长更远了。且孙凝,你不单是为自己而奋斗,连我的期望也一并负在背上了,你知道吗?”
“知道。”孙凝点头。
庄淑惠已没有了在此地江湖再闯天下,决一死战的心了,只能寄望于孙凝做代表。有点好像超越了参赛年的健儿,只能退出竞技场,瞪着眼睛看着可栽培的人材,替自己完成心愿。
孙凝能否一举成名,庄淑惠是感同身受。
出师不利,无论如何很折损英气。
能一开仗就占据地盘,是最能提高士气的。
站果如何,只好拭日以待。
等待一般又是极难受的一回事。
每天临到下班时,顾采湄必然为没有收到百惠通知败的讯息而抹—把汗,直至八天过去后,放在顾采湄桌上的一叠新信件,的一封就是百惠集团寄来的。
是吉是凶?
顾采湄紧张得不敢拆阅,她高声喊:
“孙小姐,孙小姐!”
孙凝应声抬头,看到了她手上扬着的信,知道什么事情发生了,便站起来,一手把信抓过去,咬咬牙,拆阅。
总要正视现实的是不是?
速战速决,是胜失败,是赢是输,都来个了断好了。
信抽出来时,孙凝的手是颤抖的。
以后回想那段艰苦创业的日子,孙凝永远不会忘记当她接到百惠集团那封信时的感受。
太太太刻骨铭心了。
对于一个现代职业妇女而言,事业上的一场胜仗抑或败仗,影响身心的程度怕不下于一段男女感情。
无他,世纪末异性之间的私情只不过时生活的一个环节,跟事业一般,同样是需要,而不是独一无二,难我独尊。
从前,女人的生命属于男人,女人的幸福是家庭美满,女人的寄托是疯狂的爱情。如今,女人的生命属于自己,女人的归宿是经济独立,女人的寄托是忘形的工组。
姑且论是客观环境的迫害,抑或是主观心理的意愿,总之,男人与工作在女人心目中的地位已在无可奈何之下成为均势。
孙凝“刷”的一声,把百惠集团的信封撕掉。
信展示眼前,飞快地瞧一眼,孙凝喊:
“天!我们过了第一关了。”
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百惠集团现正打算从孙凝顾问公司、列基富顾问公司、里昂顾问公司、利达公关公司等四间公司的表现,再决定选取—间为他们服务。信上且写明:
“如果阁下对你所提的市场推广计划书仍有补充的话,还有一个星期时间,然后我们便会把结果相告。”
这就是说,四间入围的公司还可以在这场商业田径赛上,跟入直路一段,作最后的发力与冲刺,不论是本身有何最新建议,都可以再行让百惠知晓,也可以利用这段时间,竭力作各种关系的拉拢,去做成这单生意。
好戏如今才陆续上场。
孙凝、庄淑惠与顾采湄—同叙在小小的孙凝顾问公司总裁府第的小客厅内,盘腿坐在沙发上,商量大计。
庄淑惠感叹道:
“列基富果然是武林高手,他有眼光。”
“什么?”顾采湄不解。
“他老早看得到孙凝的潜质,才先有嫌弃的意念,继而有压抑的行动。”庄淑惠解释,“相反呢,你看他如何地对公司里头那几位才华干劲不过不失的同事,一直和颜悦色,
极力表扬,就可见他的聪敏。”
这等同事完全没有机会成功地自立门户,不能抢生意,只能鞠躬尽摔,发展他们有局限的才能,竭力服务,才是老板心日中至为理想的雇员。
这条道理无疑是残忍的,但现实。
孙凝觉得真是啼笑皆非。
不招人妒是庸才,此话原来有真理在。
可是,是宁愿被妒恨、被迫害好,还是自甘做庸才,过太平盛世的生活好呢?
也实在轮不到自己选择的。性格与遭遇都是命定的。更何况孙凝在心内苦笑,庸人未必一定福厚,被人瞧不起,肆意踩在脚下践踏,那味道也不好受。唯其庸愚,无力反抗,更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