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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彤没有做声,良久,才嫣然一笑,道:

  “我们太习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了,还一直谈笑风生。”

  “哭丧着脸有用吗?”

  “就是这话了。”

  “你打算怎样?”

  于彤扬一扬眉,对讲婉植说:

  “萧医生,你只不过在三分撞之前告诉我有关我怀孕的消息,你要我立即知道怎么办吗?我不是神仙。”

  “我的病人若是知道这个消息,下一秒钟就知道如何处理了。”萧婉植回答这两句话是没有经过思考的。

  她说出口来,方知失言。

  可是,已经迟了,于彤立即答说:

  “你的病人必然是一跃而起,火速摇电话给丈夫,报告这个喜讯。”

  萧婉植慌忙道:

  “于彤,对不起,言者无心。”

  “别介意,是我敏感,弄成听者有意。”于彤摇摇头,继续说:“要说对不起的是我,婉植,突然而至的噩耗令我惊得有点不知所措,我是有点承担不了这个刺激。”

  “他应该负责。”

  “不是责任问题。”于彤说。

  “怎么可以?”

  于彤扬扬头,辛苦却有效地控制了快要夺眶而出的眼泪,才能好好地回答萧婉值的问题:

  “这不在我们预算的计划之内,正如你说,事先没有协议,就不受到保障。况且,这年头,医学昌明,既有体外受孕手术,也有避孕方法这回事。是吧?叫我如何去追讨责任,索取赔偿?”

  “究竟怎么会发生的?”萧婉植明知是极私人的事,但到了这番田地,也禁不住发问。

  “意外。”于彤答:“意外之所以发生,又是因为我重重的发错了脾气。”

  那一定是一个多月前的事了。

  陶逸初摇电话到于彤的办公室来,说:

  “今儿个晚上,我上跑马地吃晚饭。”

  拋下了这句话,就挂断了线。

  于彤正要赶着主持一个业务会议才能下班。与会中人一直都不离场,就是等待着大圣银行正式宣布控制房屋按揭比例,再行讨论地产前景以至对地产股的看法。

  “消息已经发放给新闻界了。”行政助理跑进会议室来报告。

  于是大家都把个人的看法说出来,个人客户部主管仇守成说:

  “我主张减少客户的地产股持股量,我看市场一定受到这个消息影响而作负面反应。”

  机构部主管刘业桐就有点顾虑,道:

  “立即减少持股数目对大市会造成挫折,而我们手上的其它投资也会被牵累。中期业绩宣布得不好,怕会影响客户信心。”

  这就是说,出现了两派意见争持而成对峙的局面,要裁决就得看主持会议的头头意见了。

  于彤想了一想,就发表了自己的意见:

  “本城的地产为什么跌不下来,关键只有一个。”

  她稍停,环视各人一眼,才继续说:

  “政府要厉行高地价政策,她不肯减少拍卖地皮的利润,要不断提升库房收入,房地产的成本就自然是节节上升,转卖到用家手上,当然不可能是价廉物美。我们从这个基础上出发推算,港英政府在九七之前的这两年半会不会愿意少赚土地拍卖的钱?”

  各人没有答话,太心照不宣了。

  “这就是说,港英政府不会放弃高地价政策,但英国人最擅长的政冶手腕就是在群众面前放烟幕,声东击西。在目前一般平民百姓置业极度困难的情况下,作为政府,要维持一个爱民如子的形象,总要做一点功夫,于是高息与收紧按揭双管齐下,表示已尽全力压抑地产价格罢了,这可绝对不是釜底抽薪的令居者有其屋的德政。”

  仇守成说:

  “利息越高,按揭比例越大,一般市民更会望楼兴叹,地产价格自然会滑落,所以地产股也有危机。”

  “我不同意。”于彤说:“就算稍回价格也决不是极短期内的事。第一,城内大地产商实力雄厚,他们必定联手维持局面。第二,别看轻香港人,有很多人没有能力置业是事实,但相当多人是业主身分,他们整副身家押在房产上,根本不容价钱滑落。楼格再软,没有卖家出货,自然停在某个价位不动,没有狂泻之险。第三,外来资金,包括中国,环视全球,别无太多更好选择。第四,香港的繁荣依赖中国开放,近期商业楼宇价格坚挺,证明商业楼宇大有可为,有外资外源,就是更大保障。”

  仇守成说:

  “总会有人乘机造市,消息是可供利用的。”

  于彤拍桌叫好道:

  “就是这话了,造市是不能否定的因素,问题在于如何造,是升还是降,是买还是卖,我们必须作出选择,然后押在上头。”

  于彤这么一说,室内立即鸦雀无声。

  没有人敢胡乱表态,正如走到赌场之内买大小,谁愿意在没有直接而明确的利益之下提出意见。

  于彤身为副总裁,总管个人客户部与机构投资策略,就不能推卸责任,于是她说:

  “虚则实之,实则虚之。我认为偏是在银行宣布了这项按揭比例加重的消息之后,人人虽看淡,地产股依然会坚挺,且起码会微升。”

  这就是说,于彤并不赞成减少客户持地产股的股量。

  既是主持首脑作了总结,在座中人也就不好再持什么异议了。

  于彤礼貌地环视了会议室一周,说:

  “还有什么意见没有?”

  看看各人无话,她就站起来表示散会。

  于彤看看手表,已经五时四十五分了,回家去还要预备晚餐。一念至陶逸初到访,心里未免有点着急。

  她快步走出会议室,不料仇守成竟跟在她背后说:

  “于总,我有一事请教。”

  “你说。”

  “你那么肯定英国人在本城拿下自己的米字旗和英皇徽章之前,会尽量找机会赚钱,那么,中国呢?他们不是得益人吗?他们会不会也跟你心目中的英国人一样占尽便宜?”

  于彤听了这番话,心上有气。

  城内总有这些受尽了奴化教育,到今天还在感情上对港英政府偏袒,以致漠视一些愚民政策,甚而事必要找自己国家的错处弱点来衬托而感心凉的人。

  于彤答:

  “没有人把你这个疑虑向港澳办公室提出过,是不是?最低限度,没有作出公开讨论,故而不适宜胡乱入罪。你怎么知道中国的态度不是宁可少赚一点,也要长远维护本城的稳定经济?”

  “你是亲中派,有你的政冶取向。”仇守成轻松地笑着说。

  “我是中国人,不懂政冶,只懂经济,只懂民生,只关注香港利益。”于彤很认真地答:“中国真要在中国的土地上抓利益,是天长地久的一回事。这有别于快要骊歌高唱的人吧!”

  说罢了,掉头就走。

  这段后过渡期的日子就是这么难过,有些人唯恐天下不乱以的,任何事情都要扯到中英关系上头,逼你表态,真是的。

  于彤气冲冲地回到办公室去,抓起皮包就下班去。

  在走廊上还看到脸色相当难看的仇守成。

  幸亏自己是他的上司而非他的下属,否则够受的了。

  所以说,要不受气,首先就得先争气。

  于彤在中环差不多站断了双腿,才等到有辆出租车刚好停在自己跟前,让自己从容地钻进去。

  想起了有本小说内为一个外遇的故事,那做母亲的痛斥女儿,问她为什么甘于做富豪的情妇,她咆哮着问:

  “你拿了人家什么好处,要如此委屈?”

  做女儿的答说:

  “他向我提供了全职司机服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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