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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 页

 

  他甚至搞不清楚自己对师妹抱持什么样的心态?他们几乎可以算是陌生人,但彼此间却有着千丝万缕的牵系,命运的锁链总将他们缠绕在一起。

  尽管这样的师妹令他心乱,但他仍试着把心安定下来,师妹是一个太过冷静精明的对手,他不能自乱阵脚。

  深吸了口气,他依然茫无头绪,却知道若师妹连与他交谈都处处提防,她大概也不肯与他一起重回人世。

  从她方才疏离淡漠的表现看来,若她想独居幽谷,丫角终老,也不值得意外,但他怎能任她在荒山野地里虚度青春?

  但现在的问题是:即使他想说,她却不想听,不只是不想听,她甚至不评论、不回应。

  面对这样的师妹,他要用什么方式才能拉近彼此的距离,又要用什么方式才能说服她?

  或许现在,他们唯一的共通点,就是他们一起度过的童年。

  殷振阳吐了口气。想到这一点,他才觉得自己总算还有可为。

  暂且放下心事,他知道最好在钟采苹回来以前把粥吃掉。

  不知是他昏睡多时腹中饥饿,或是这碗粥真的太可口,虽然用左手不太灵便,他仍如风卷残云把整碗粥一扫而空。

  虽然只是明火白粥掺和着些山菜碎肉,口味更是清淡之极,但即使吃完之后,他仍觉得口中余味隽永。

  回想从前,师妹确实常帮着师娘在厨房里磨磨蹭蹭,甚至可以自己弄出一桌简单的饭菜,但那时她还小,而后又在石家当了十年小姐,厨艺应该早已生疏,没想到这碗粥却如此令人惊艳。

  这又是一个令他意外的发现。

  这样的钟采苹机敏聪慧,容貌精绝,绝对出得厅堂,入得厨房。但除此之外,她究竟还有多少他所不了解的面貌?

  他不清楚,但却充满期待。

  第五章

  才想着,翩翩进门的钟采苹手上竟端着一碗药。尽管还隔着一小段距离,那股苦味却仍让殷振阳皱起眉头。

  想来她是在房外煎煮药汁,是怕药气薰着了他吗?老实说,她若在房里煎药,他就算再饿也什么都吃不下。

  殷振阳试探地问道:“夜里外头凉,怎么不在房里弄?”

  钟采苹把药碗搁在小几上,皱皱鼻子道:“臭。”

  她也不喜欢药味,先前殷振阳尚在昏迷之中,她可是清清醒醒的,如果她真想拿药草薰他,搞不好会先把自己薰死。

  殷振阳叹了口气道:“师妹,不要这样说话。”

  好好地讲个完整的句子很困难吗?她的话里只有片段的关键字,怎么听怎么不顺。

  “怎样?”

  她是故意的,用字愈少愈精简,愈不容易泄漏她的情绪。对这个男人,她有太多的情绪,却不想让他知道。

  他也没必要知道。

  殷振阳不得不放弃想让她正常说话的念头,转而面对眼皮子底下这碗光看着就满嘴发苦的药。

  真不知在他昏迷时,她是怎么把药汁灌进他肚子里去的?脑中突然浮现一个景象,让他忍不住笑了起来。

  咦?他看到药还笑得出来啊?

  钟采苹下意识地摇摇头。那他昏迷时把药汁吐掉是怎样?还害她用那么羞人的方式喂他吃药……

  钟采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脸上逐渐烧红起来。

  “师妹怎么突然脸好红?”

  殷振阳的声音把她唤回现实的世界,她收慑心神,知道她已在不自觉中流露出太多情绪,她不该对他有任何反应。

  缓缓吸了口气,她又回复到原先的清淡冷凝。

  钟采苹没回答他,殷振阳却猛然想起一段疑幻疑真的梦境,温热的香唇贴着他的,哺入一口口苦涩的药汁,然后……他吻了她……

  所以,师妹才脸红吗?

  他心中一动,或许师妹对他不像表面上的无动于衷。

  殷振阳试着想从她的神情中找到蛛丝马迹,但钟采苹脸上仿佛罩着千年不化的寒冰,什么表情也没有。

  暂且压下心中的疑问,他故作轻松地道:“我突然想到小时候,每次你都是这样盯着我吃药。”

  他的话把钟采苹的思绪牵引到过去。那段她有爹呵疼、有娘宠爱的日子,很不幸的,也有他。

  同样陷入回忆的殷振阳显得很愉悦:“我记得每次我拖延着不想喝药的时候,你总会插着腰,凶巴巴地说:你再不快点把药喝掉,我就要像灌蟋蟀那样拿药来灌你!”

  钟采苹脸上微现笑意。她也记得那些童年往事,殷振阳处处管束她,而她只管一样——吃药。只要他该吃药了,就是她报仇的良机。

  她总是不断强调药有多苦多恶心,让殷振阳对汤药更增怯意,却又不得不喝;如果他拖拖拉拉,她就出言恐吓。她生得纤巧可爱,即使使点小坏,大人也只当她古灵精怪,不会多加苛责。

  见她的神色略有松动,殷振阳知道,显然他们共有的回忆就是她心上的缺口,是她一辈子无法割舍的牵系。

  他继续道:“还有一回,我不知怎的惹毛你了,你竟然在吃完药后骗我吃苦瓜糖,还不许我吐掉。”

  她记得当时他硬把苦瓜糖吞掉之后,眼睛鼻子全挤在一起,还猛灌了几杯茶水来冲淡嘴里的苦味。

  为此,她还被娘数落了一顿,她记得当时自己赖皮地辩解道:“苦瓜糖也是糖呀!而且这些苦瓜糖一点都不苦,甜得很呢!”

  心念及此,钟采苹不禁“噗哧”地笑出声来。

  她的笑声让自己都吓了一跳,不管他们曾经有过多少和平相处的回忆,她都不该对殷振阳如此和颜悦色。

  能让师妹笑上一笑,已是他极了不起的成就。

  见钟采苹脸色暗沉下来,殷振阳倒也识趣,不待催促便单手捧起药碗,咕噜咕噜地把药一口气全喝下去。

  “你该休息了!”

  整理了几上的碗匙,钟采苹捧起小几,头也不回地走出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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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醒了?”

  小屋里,一灯如豆,摇曳的火光映着坐在桌前的女子。从脸蛋看来,女子约莫二十岁出头,但她却生着满头白发。

  这是怎么一个奇特的白发红颜?二十来岁的女子为何眉发尽白?又或者,白发才代表她的年纪,异常年轻的容貌只是驻颜有术?

  “是的,婆婆。”

  钟采苹站在窗边的暗影里,避开了流泻在屋里的溶溶月光,若有所思的声音里尽是惆怅。

  “傻丫头,你在想什么啊?”

  “没想什么。”

  “真是个傻丫头!”白发女子笑道。“明明就在想你师哥,还说没什么!你傻我可不傻呢!”

  “不是这样的,婆婆。”她的声音从窗边幽幽渺渺地传来。“我只是在想,这样的平静日子,不知道我还能过多久。”

  白发女子玩味地道:“你觉得在这儿过的是平静日子?”

  “是的,婆婆。”

  在她看来,从她爹娘去世之后,在这里的半年时光,可以说是她最平静安详的日子了!

  不是石家人待她不好,但是石家上下两百多口人,能清静到哪儿去?何况姨妈怜她幼失怙恃,对她的关爱疼宠不下于亲生女儿。只是对她来说,过多的关心却成了无法逃避的压力。

  而在这里,婆婆大多任她自行自是,她想怎么样就可以怎么样,这种没有负担的自由,是她以前连想都不敢想的。

  “外头是大好的花花世界,你还这么年轻,就甘愿只陪着我这个黄土盖上眉尖的老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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