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必劳烦她,我来看她不也一样。」白骥舒在椅上坐下,看看四周陌生的摆设,他闭了闭眼道:「怎麽家具全换了?」
「不能换吗?」祝念茗的声音由内室响起,只见她梳著高髻,身穿一件翠绿衣衫,身姿娉婷的步出内室。
「昨晚睡得可好?」
祝念茗没回答,倒是许嬷嬷开了口。
「还不是孩子夜里闹得凶,扰得小姐不得好睡。」
「孩子呢?」
「让奶娘抱到隔壁房去了。」
「把孩子抱来。」
许嬷嬷脸上闪过一丝迟疑,最後还是乖乖将孩子抱来。
由许嬷嬷手中接过孩子,他双眼充满复杂神色的看著孩子,那眼中有不舍、有缠绵,像透过孩子在看著谁似的……
「许嬷嬷,这孩子的娘是谁?」
「姑爷,你别开玩笑了,」许嬷嬷勉强笑道。「孩子的娘不就站在你跟前吗?」
「你我都知道她不是。」他神色平静道:「孩子的娘是不是那个姓包的女子?」
平平淡淡一句话如一声轰天大雷,白骥舒不管众人的反应,他边逗著孩子边开口:「就是你那个脸被烧伤的远房亲戚,那个恰巧在去年年初进府,却在孩子出生後没几天就离府的远房亲戚。」
「姑、姑爷!」许嬷嬷结结巴巴。「你这玩笑开得太过火了……」
「我是在开玩笑吗?」他淡淡一笑,抬头直视著她。「许嬷嬷,你也太看轻我了。我知道那与我同床共枕近八个月的女子,绝不是你家小姐。再仔细想,许多我从前看不清的事,如今都看清了。」
「姑爷,」许嬷嬷颤抖著声音道:「我家小姐明明是因为落水失了记忆才性情大变;如今好不容易想起从前种种,你怎能因此就说——」
「好,」白骥舒站起身,缓缓走到自始至终未发一语的祝念茗面前。「就当你说的是真的……」
许嬷嬷胸中大石才放下一半,白骥舒接著说出口的话却让她整颗心高高悬起。
八个月的日子她真记不得了,可你许嬷嬷不会不知。」
他腾出一双手缓缓抚著祝念茗的颊,有意忽视她明显的瑟缩及厌恶。
白骥舒柔声道:「你该知道,那段日子里,我们两人是如此恩爱,怎麽样也离不开彼此。」
他停了停,稍稍平静思绪。
「她忘了,但我没忘。许嬷嬷,我要找回我爱的那个人。从今天起,我要和我的妻子夜夜同房,我要和她时时刻刻不分,我想她总会想起——」
「不!」祝念茗克制不住的冒出一声惊呼。「你不能这麽对我!你明知道我不能忍受你——」碰我。
这话不需说出口,祝念茗和白骥舒两人自有默契。
「但我们曾是如此相爱啊!」他的声音更轻柔了。「只有日日夜夜缠绵,才能唤醒你沉睡的记忆——」
「我才没有什麽沉睡的记忆!」祝念茗冲口而出。「什麽恩爱、缠绵?!我不杲那贱妇,你不能用这种手段侮辱我!」
他脸上闪过一抹伤悲,随即换上一副冷硬面孔。
他低声道:「告诉我!她是谁!?」
「你管她是谁!」祝念茗伸手按著发疼的脑袋。「你要白家的後代、白家的香火,如今不是在你怀中了?!算了,就让一切回到从前吧。不管孩子是谁生的,总归是你的种……」她累极道。
「回到从前?!」白骥舒笑了,那笑里尽是苦涩。「你要我怎麽回去?!你将一个人从冷水里拉起,教他知道阳光的温暖,如今又要将他丢回水里!你说,他怎会愿意?」
「……说吧!你到底要什麽?」她沉默了好一会才说。
「我要知道她是谁,我要知道整件事情的始末,我要知道她怎会答应替代你的身分,我要知道她——」
看著他脸上明显的焦躁渴切,祝念茗笑了。
「看来,你好像真迷上她了。同样的外表,你却迷上身分低下的那个,罢了!原本你们就合适,两人同样低贱——」
许嬷嬷急急捣住她的嘴。
「姑爷,你别听小姐说的!这事从头到尾我都清楚,小姐她确是不得已的。」
「不得已?」
许嬷嬷点点头。
「姑爷大约还记得,去年上元,老太爷藉拍喜来吓唬我家小姐一事?」
白骥舒微一颔首。
「那事之後,小姐就和我提过要替您讨妾的事。她嘱咐我在外头多加注意,看有没有乖巧听话的女子,愿意给人做妾的——」
「说重点!」白骥舒不耐道。
「是!总之,遇到包嫣娘那天,我也是同以往一般准备出门,人在街上走著,却见身後有个影躲躲藏藏的跟著我。我回头一看,竟然是我家小姐!」
「她叫包嫣娘?」
「那人长得同小姐一个样,只是形容枯瘦。我想世上人再相似,也不会相像得如同一人。突然,我脑中灵光一闪,才想起我家小姐有个流落在外的同胞妹妹。」
「流落在外的同胞妹妹?!」众人惊讶的异口同声。
「说来,这包嫣娘也真可怜,从小就被人偷走,幸好那人还有一点良心,临死之前将她的身世告诉她。正好包嫣娘遭她丈夫抛弃,茫茫然不知何处去,知道自己身世之後,便打算来投奔小姐。」
「我问清这一切之後,深怕那张与小姐一模样的脸会吓坏别人,所以才出主意让她覆上面,以远房亲戚的身分带进府来。」
许嬷嬷顿了顿後,又说:
「小姐知道包嫣娘的身分後,自是对她多加款待。过了几日,她不知从哪得知小姐的问题,主动开口说愿意代小姐生孩子,代价是十锭金元宝」
「慢著!」路家华开口打断她。「她为何不乾脆要求作骥舒的妾?」
「我家小姐也曾这麽对她提。」许嬷嬷满脸无辜道。「可那包嫣娘说,她心里只惦记著自己的丈夫,会赶她出门,全是她公婆的意思,她们夫妻其实恩爱得紧。她说,有了这十锭金元宝,足够她家过上几年优渥的日子,她公婆定会将她再接回去。」
明知这话八成是假,白骥舒仍不自主的心中一震。
「你也知道,不能生育的女人在旁人眼中会被贬低成什麽样子,小姐被她的话打动了,这才答应她做这件事——」
「你的意思是说,这事从头到尾都是包嫣娘自己的意思?!」路家华不可思议道。
「正是!」她头急急一点。「我家小姐委实无辜得很——」
「那包嫣娘呢……」白骥舒的声音低哑。
「她写了信要她丈夫来接她。生下孩子後不久,她就带著金子走了。」
「她是哪里人?」
「这……」许嬷嬷迟疑著。「老婆子从没听她提过,也没想过问……」
白骥舒低低一笑。
「好个许嬷嬷!整件事经你一说,你家小姐倒成了委屈求全的贤淑女子。可惜,我一个字都不信。」他笑意一收。
「不信我也没法子。」许嬷嬷扬起脸微带怒气道:「我家小姐确是大好人一个!她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你们白家,忍气吞声让别的女人占了自己丈夫八个月,结果呢?瞧她得到了什麽?!」
「逍遥自在,不受打扰的快乐生活。」白骥舒冷哼。
「果然!」许嬷嬷气恼道。「莫怪人人都说男子薄幸。我家小姐是知书达礼的闺阁千金,床榻间哪比得上那包嫣娘狐媚?!姑爷自然一心都向著那贱妇——」
「住嘴!别再让我听见你这麽说她。许嬷嬷,你不会想试试我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