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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完,他抱著孩子走向大门。

  「等等!」祝念茗慌了。「你要把孩子带去哪?」

  「孩子不是你生的,不能让他跟著娘,当然只能跟著爹了!」白骥舒头也不回道。

  「你不能把孩子带走!孩子是我生的,他是我的!」

  他是她全部生命的意义,唯有他能证明她是个货真价实的女人!唯有他能证明,她没有半点不如人的地方!

  「孩子是我的!你把他还给我!还给我……」

  ··························

  广州——

  「嫣娘、嫣娘!」

  「娘。」揉揉眼醒来,包嫣娘推被而起。

  「快把药喝了吧!」

  包氏将手上散著苦味的粗碗递给她,看她皱眉喝药的模样,她忍不住一叹。

  「许嬷嬷也太狠了!她明知生完孩子非坐月子不可,居然还催著你离开,搞得回来生了场大病,把身体都弄虚了……」

  「怪不得她。」包嫣娘道。「她怕我会死赖著不走,怕我在骥……白老爷面前说溜嘴。她哪知,其实我和她一样害怕……」害怕揭穿身分之後,他看待她的眼神。

  包嫣娘推被下床,包氏一见到她那双脚,眼又红了。

  「我的儿啊!你真是吃了太多的苦……」

  视线落在那双小脚上,她不觉忆起一双脚活生生被弯成两截的折磨苦痛,至今彷佛还能感受那股锥心刺骨的疼痛。

  「是吃了苦,但也不全是苦……」

  躲避母亲探究的眼神,她开口问道:「阿汝呢?怎麽不见她人影?」

  「别提她了!」包氏摆摆手。「自从身子大好,她天天玩得找不著人,只有饿了才知道要回来!」

  「这样不挺好?」嘴里虽这麽说,她眼角却多了点寂寞。

  她还记得刚回来见到女儿时的欣慰及兴奋。她不再是风一吹就倒的瘦弱样,不再是可怜兮兮的皮包骨样;她壮了些、高了些,虽然还挺瘦,但已经有了这年纪该有的调皮模样。

  刚回来时,阿汝日日夜夜黏著她,怕她又走了,晚上睡也睡不安稳,一双手总要紧握著她才行。时间久了,黏著她的时候才少了;慢慢的,只有吃饭、睡觉时才见得到她人。

  她当然高兴见到女儿健康活泼的模样;但不知怎的,她在欣喜中又感觉有些寂寞,毕竟女儿已经不再像从前一样,那麽依赖她了……

  「阿汝不在也好。」包氏坐在桌前慢慢捡著豆子。「我正好有话想问你。」

  在娘亲对面坐下,包嫣娘低著头,一言不发的帮忙整理豆子。

  「你……」包氏看了看她。「娘看得出来你变了,娘也知道你心里有事,有事你就说嘛,你从不曾瞒娘什麽的。」

  包嫣娘被她带些撒娇的语气逗笑了。

  她抬头看看四周,小小一间草厝房,自然此不上白府大宅;可在这里,她就里她,她不必成天提心吊胆的过日子;最重要的,是她心里的事,永远有人愿意倾听、愿意分担。

  「娘,从前你同我说过你和爹的事。」

  「是啊!」包氏眼望远方,嘴角带著充满回忆的甜笑。「我们好得很,常恩爱得教人生妒。你爹他一个粗鲁汉子,不懂那些斯文人的玩意儿;他只知道把最好的都留给我,他……」

  包氏脸一红,嘴里发出的叹息有如少女。

  「反正,我知道在他心里,最重要的人就是我。」

  包氏摇摇头,想藉此挥去脸上燥热。

  「真是的!是我要问你话,怎麽反倒是我自己说了一串。」

  「娘,」包嫣娘的手无意识紧了紧。「我也遇上这样一个人了。」

  「你是说……」

  「有个人,在我心底。同样的,他也把我放在心里。」她按著自己的心窝处。

  「这是好事,」包氏双手一拍。「那人是谁?介不介意你的身分,」

  她是真希望女儿有机会能再嫁。一来女儿还年轻,要不难不成当真孤身一人过活?再来,说起大武那恶夫是她为女儿挑的,是自己不长眼,才让女儿、孙女都受了苦,她一直对此满怀愧疚,所以一直希望女儿能再见一门亲事,幸福快乐的过下半辈子。

  「那人是……」她咬了咬唇。「白家老爷。」

  「白家老爷?!那是别人丈夫呀!」包氏呆了。

  「娘,你听我说!」包嫣娘急道。「我知道他是祝家小姐的丈夫!我心里明白,我只把我和他在一起的日子当作一场梦;除了你之外,我谁也不说!这样不行吗?!」

  「我也不知道行不行,」包氏呐呐道。「心里念著别人的丈夫,总是不好……」

  「那麽我该怎麽办呢?」包嫣娘茫然道。「我怎麽可能忘了他?古麽可能忘了那段日子……」

  「你又要我怎麽办呢?!」包氏有些动气。「他是别人的丈夫!你要我怎麽弄来给你——」

  「娘,你误会了!」包嫣娘双手交握道。「我不要他!我要不起他,我从来就不认为他会属於我……」她的声音渐微。

  「你说我心里有事,是的!我心里有他、有回忆;可我只要这些就好,对我来说,这些也就够了……」

  「傻孩子!你可曾想过,人家会对你好,其实是他对自己的妻子好;他心里的那个人不是你,是与你长了同一张脸的祝家小姐。」

  「我想过。」她站起身,慢慢走到窗边。「那也无所谓……无所谓……」

  「你……」看著女儿的背影,她开口劝道:「是趁早把那段日子忘了吧!揣在心里,岂不是碍了你的姻缘路?」

  「爹死了二十年了吧。」她突地接了这麽句话。「娘忘了爹吗,爹是不是也碍了娘的姻缘路?」

  「这……」包氏说不出话来。

  「我的心情也是如此。」她的声音轻轻的,像飘在风里。「我不需要特意记著他或忘记他,他就刻在我心底,磨不去了……」

  第十章

  破旧的黄土房往外延伸出一大片茅草顶,草顶下是几桌布满灰尘的老旧桌椅,靠墙那张唯一没缺腿的桌子上,坐著一个手撑著下颚,昏昏欲睡的老人。

  这是村子里仅有的一间客店,平日少有客人,所以这跑堂兼掌柜、厨子的吴财,镇日里尽是摊在那一副昏昏欲睡样。

  这日,日头渐斜,店里照常没一个住店、打尖的客人。吴财打个呵欠,心里盘算著要早早收店与几个好友到场里赌几把。

  才这麽想,门外就响起一阵马蹄声。

  莫非是客人到了?一想到此,吴财眼睛一亮,打起精神到门口张望著。

  马上下来一个手抱婴儿的高壮男子,身著一件寻常灰布衫,看来没什麽油水样。吴财有些失望,但想想终究是客人,遂端个笑脸出门招呼——

  「客倌,是要打尖还是住店?」

  黑壮的男子看著他。「老丈,我想跟你打听一个人。」

  「打听?」吴财脸一塌。

  「是,」他识时务的塞了锭碎银给老人,见了老人眉开眼笑,他才继续问道:「这村子里是不是有个叫包嫣娘的女子?」

  一个青年男子打听一个女子,难免引人侧目。

  吴财将他由头到脚,打量一番。「你问这做什麽?」

  见他的反应,男子精神一振。他放缓口气道:「她是我一位故人。」

  「故人?!」吴财瞄瞄他,又看看他手里抱著的孩子,细瞧那孩子的眉眼……嘿!可不是同那包嫣娘一个样吗?

  「你请先进来坐吧!」吴财的眼神透著怜悯。

  看情形,这老丈像有许多话说,白骥舒索性将马儿拴好,走进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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