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仙翁的脸色却不太好看。瞧瞧纸头,复又盯了她一会儿,眉头皱得可以打成蝴蝶结。
嘿!嫁不出去就嫁不出去嘛!有啥大不了的?
「我说年轻人,」他语气沉重得有如口里含著一颗卤蛋。「虽然现在的社会很开化,男人穿耳洞、留长发也不稀奇,但是连另一半都要找跟人家不一样的,就太那个了。」
「什麽意思?」他说了一长串,雩娘却是有听没有懂。
「意思很简单,你的那个是个男的喔!」
雩娘眼睛一亮,「果然高明,他如何?」
[破少年,还好意思高兴成那样,男人找男人成何体统?」叫一个七、八十岁的老人去接受同性恋间也有神圣的爱情,简直比登天还难。
雩娘素来将「体统」看得比命还重要,让他一说,便急著表明身分。「我是女的呀!我只是……故意弄得像个小男生……而已。」
「有影没影?」老先生前瞧後瞧左瞧右瞧,只觉得她确实比一般男人要漂亮很多,可这身材……
刻意勒平胸部的雩娘,正面与背面就差一张脸和一个屁股,女人长这样,未免也太伤感情了一点。
「难怪。」老先生终於下了定论,「坏就坏在你的体态,那个男的被你克死了,所以你跟他根本没希望,除非——」
「等等,你说他死了是什麽意思?」雩娘吓得跳了起来。
「简单嘛!」老先生用粉笔在一个小白板上写著字:「这是一亡,那是一个王,你男朋友想必是富商巨贾,或角头老大,总之满『大尾』的就是,可惜他英年早逝,没啥路用,除非投胎转世,等下辈子。」
雩娘不知是惊愕,抑或伤心,呆愣地喃喃道:「他是投了胎,转了世呀!」
老先生见顾客茫然失措,愁云惨雾,基於职业本能,马上加以游说:
「小姐,不如替你看看手相吧!我很灵的,台中市出了名的活神仙。让我看看婚姻线。」
她不实可否,伸出手来——「哟!你的生命线长得可以钓鱼了。」老先生把灯泡移向雩娘的手,反覆地看,反覆思忖。良久……
「真奇怪,」他眉头紧锁,「你没有婚姻线,小姐,你属什麽?」
雩娘微怔了下,「属牛。」
「廿六?」横看竖看她都只像十七、八岁呀,「癸已年,一九七三年。」
「不,」雩娘答:「是丙巳年。」
「啥?!」测字摊的老人目瞪口呆,双眼直勾勾地望著雩娘。
唉!又惹麻烦了。雩娘歉然地笑了笑,掏出一张千元大钞给他。
老先生没伸手去接,一言不发,仓卒地收拾吃饭的家伙,粉笔、白板、测字纸卷……把全部家当急急揣进一只藤篓中,苍白著脸,头也不回地逃走。
雩娘呆在原地,不知所措。不用付钱吗?
「仙翁」不帮她看相了,还是回去找书怀吧!
返回小公寓,照例得经过几个人行道,再由艺术公园左转进入一条暗巷。
夜已经很深了,四周行人渐稀,公园内两对如胶似漆的情侣,正旁若无人地热情拥吻,看得雩娘面红耳赤,疾步离去。
书怀回来了,上面的灯亮著。零娘才想按下门钤,忽见阳台上出现了一个人影,是刘学松?如果他也在里边,那这会儿进去岂不没趣得紧。
接著,激烈的争执由窗户传了出来,雩娘只略略思索了下,即蹬足跃上阳台上方,倒悬著身于朝里查看,预备一旦有个什麽不测,立刻现身遏止。
「你跑去跟我表哥勒索?!你要不要脸?这种事你也做得出来。我早就知道,你根本不爱我,这些天你只是在利用我,想从我口中套话,你——」
刘学松什么也不说,也不辩白,走向前便紧拥著她,强吻她,不让她继续泼辣下去。
书怀满腔怒火,全被他这一招给软化了。唉!他是她生命中的克星,这辈子她是注定要栽在他手里了。
「我爱你。」刘学松就是有本事把假话说得入木三分,逼真得让人自动投降。
「爱我你还那麽做?」书怀气愤地捶他,「雩娘很可怜,她……她偷渡来台,只是为了报恩,你以後不要再打她的歪主意了。」
好在,她没将雩娘的底细全部泄露给刘学松。
「挂」在屋顶上的人儿,暗暗地低低地吁了一口气。
「我也是不得已的,若不是你表哥威胁要把去年那件案子张扬出去,我也不会出此下策。我的为人你最了解,不义之财送给我我都不屑要。」
书怀盯著他,明知他谎话连篇,可她就是没勇气拆穿他。「如果那件案件跟你无关,你又何必怕我表哥威胁。」
刘学松所指的是去年发生在美术中心的一批古董失窃案,保险公司认为是美术馆员工监守自盗,再诈领保险金,因此一状告进法院,至今仍真相未明。
刘学松是负责看管该批收藏品的人员,所以他的嫌疑最大。
「话不是那么说。干我们这行的最怕无的放矢,一点点闲言闲语就可能害我被炒鱿鱼。你表哥是什麽人物?他的话谁会不信?」刘学松恨恨地碎了一口,「我之所以去找他,是想利用那个大陆妹把他威胁回去,叫他留点口德,不要捕风捉影,伤及无辜。」
「我表哥不是那种人。」书怀很清楚唐默的个性,像刘学松这种「小脚仔」,他才不放在眼里,更遑论用卑劣的手法去对付他。「害你失业对他有什麽好处?」
「问你呀!你八成在他面前说了我的坏话。」
「喂,天地良心,你自己做了见不得人的事还怪罪到我身上来?」书怀甩掉他缠上来的手,愤然站了起来,「勾搭上有夫之妇的是你,可不是我!」尤其可恶的是,他的新女友居然比她足足大了八岁,简直害她没脸到家。
「随便说说而已,何必气成那样。我跟她早就吹了。」刘学松赶紧挤出一抹深情的笑容,将书怀刚燃起的怒火一一浇熄。「经过这一次,我才知道你是最值得爱的女人。」
「真的?」书怀有够没用,两句言不由衷的甜言蜜语,就让她尽释前嫌了。
零娘感叹地摇摇头,总算明白她寻死觅活的「由来」。
「当然,如有半句虚言,愿遭五雷轰顶。」刘学松放肆地把手探进她的短裙底下,四处游走。
无耻之徒!雩娘就不相信五雷都轰不到他。这样的男人怎麽能让书怀一错再错,泥足深陷呢?
盲目!
连她倒著身体都能看清他的虚伪造作,书怀却一味由著他玩弄於股掌之间。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头昏、眼盲、耳聋?
「对了,你说那个叫雩娘的真的会特异功能?」
「对呀!」书怀全心全意陶醉在他的爱抚亲吻里,脑子开始不管用了。
「好有趣喔,哪天介绍我们认识一下嘛!」
「好啊,看你什麽时候有空!」
「嗯……就明天怎麽样?明天我请你们吃大餐。」刘学松越说越得意。
「得先问过我表哥,她现在是我表哥的女佣,我无权替她做决定。」
「那算了。」为了吊书怀胃口,他摊开两手倒卧在床上,「我长这麽大没见过特异功能长什麽样,虽然好奇得要死,但还没本事去惹你那伟大得一塌胡涂的表哥。反正人生总有许多遗憾,不看就不看,又不会死。」
「别这样嘛!」书怀讨好地挤到他身上去,「人家答应帮你想办法就是了。」
刘学松还故作清高,「我可没逼你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