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准备就绪,就差那头长发了。她端立镜子前,咬咬牙,拾起利剪,咋咛咋叽!剪成参差不齐的五分头。
横竖她爹娘早已仙逝,没人会怪她不孝的。这样「不伦不类」的,够像现代人了吧?
乔装的工作颇耗时,床头柜上的液晶闹钟已显示九点三刻。雩娘望著自己明明灭灭晦暗不清的身影,无限悲凉,像个沦落人间的可怜仙子。
唐默还没返回,连电话也没打。
雩娘在桌上留下一张字条。
唐先生:雩娘在此向您道别,很对不住叨扰您如此之久,更谢谢您宽厚相待。
关於日里您问的那桩事儿,雩娘当著您的面不敢回答,趁此机会表白心迹、是的,雩娘的确十分在意,也罪该万死地衍生了非分、之想。唐先生我……
写到这儿,雩娘再也写不下去,她不能纵容自己这麽恬不知耻,於是匆匆在信笺下方签了名字,便推开後门走了出去。
夜风冰寒,一古脑的钻进她的衣袖,害她机伶伶地打了个冷颤。
很快地,她又来到这令她心焦慌乱的大马路上。
她不安地,把心一横又跃上屋顶,楼房、大厦、硕大的市招,她轻易地一一跃过,健步如飞。
幸好是晚上,行人不太在意,以为她是台电员工、修电线杆什麽的,也不去加以理会。这年头谁也不相信「轻功」这东西,随便用脚板想也知道,她八成是绑了绳索等安全备配,总之,当她是凡人就对啦!
雩娘无处可去,身上也没钱,除了书怀,她在文明人的世界还来不及交任何朋友。先到她那儿暂住一宿,顺便央求她别再把她的底细泄漏出去,万一害唐默惹祸上身就绘了。
经过小公园时,有几个年轻人围著一粒猪肝色的大圆球抢得团团转。雩娘看看四下没别的车飞驶过来,才安心地降到地面用走的。
突然大圆球急速滚到她脚边,躺在一旁的草地上。
「喂,同学,麻烦丢过来一下。」高壮的男子朝她大吼。
「在叫我吗?」雩娘惶恐地捡起圆球,照他的手势丢过去。
她没玩过这玩意儿,力道拿投得不是很好,圆球飞过大男孩的头,直接窜向篮框,刷——空心!
「哇!!」众男孩兴奋的鼓掌叫好,「神射手,你叫什麽名字,要不要跟我们一起玩?」
「我……」雩娘腼腼地交握著双手,「我不是神射手,那是不小心投进去的。」
「即使是那样,你的臂力也大得惊人,从这儿到篮框至少有四十几公尺,你一只手就丢进去,太厉害了。」男孩们因她无心插柳的球技,对她更是崇拜极了。
「你是哪个学校的?叫什麽名字?有没有兴趣和我们共组球队?」
「对不起,我对玩球没兴趣,我——我要走了。」雩娘仓皇地挥别众人,转向小公园的红砖道,直入花台。
「喂,别走,我们话还没说完呢!」男孩们的呼唤她充耳不闻,害几个大男生沮丧得猛跺脚。
雩娘走得太急,不小心转错了岔口,忙退回去时,发现那条好像也不是到书怀公寓的路。怎麽会这样呢?
没辙了,到屋顶上去瞧个清楚吧!怎知抬头一望,天哪!足足三十几层楼高,换一楝好了,呃……这楝叫银行的也太高,过於耗损真气,这家卖汽车的虽然高度还算可以,但是外形太过平滑!两脚无处著力……哈!这间矮矮胖胖叫——呃,7-11的商店倒挺合适。
雩娘一运气,双足正要攀墙走壁,忽听得後方传来惨叫声。
「救命呀!抢劫啊!」一名妇女快喊破喉咙了。
她稍作踌躇,立即飞身前去查看。在银行左侧的一架怪机器前,二男一女扭成一团,其中一个男的手上还握著一把染血的刀。
「大胆狂徒,竟敢抢劫民妇,还不快快束手就擒。」雩娘一出口便官腔十足。
「管老子的闲事?你活得不耐烦啦!」歹徒看她弱不禁风的样子,完全没把她放在眼里,转头继续做坏事。
「执迷不悟,休怪我手下无情。」雩娘先使出一记「平沙落雁」,将两人踹出十馀尺,接著左右开弓,打得他们屁滚尿流,跪地求饶。「大男人家不务正业,与鸡呜狗盗何异?滚!」
那抢匪打死也不相信,一个毫不起眼的瘦皮猴,居然力大无穷,三两下就把他们扁得不成人形,当下抱著头,乘坐预先停放在提款机前的机车,慌忙逃逸。
「你撑得住吗?」雩娘扶起因惊吓过度,抱著刚领的现金蜷缩於角落,还拚命发抖的妇人时,接获报案的警察也适时赶到。
「我很好,只是受了点伤,请问你贵姓大名?」
「我……」事非之地不宜久留。「无名小卒一个,告辞了。」
「等等,」妇人奋力追了上去,「起码告诉我你的电话号码,改日我再登门道谢。」
「不用了,区区小事何足挂齿。」她迫不及待地想走,妇人却硬抓著她不放。
「唉!你真的很难得、很不容易,既然不肯让我知道你是谁,那就请收下这个。」她抽出一叠钞票,连同一张名片递给她。
「这怎麽成?」完了,警察发现她了。
「拿著,你不拿我会良心不安的。」
雩娘没时间和她推推拉拉,趁警员尚未走近,她已一溜烟地跃上超商的屋顶、漫画出租店的屋顶、麦当劳的屋顶,然後不见了!把那妇女吓得心脏险险停掉。
一阵黑白乱闯,她居然又找到熟路了,而且不晓得怎麽回事,这路就直挺
挺的躺在书怀租来的公寓门口。哈!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只费一点点功夫。
雩娘将妇人赠予她的钱塞到口袋里,为数不少,怕有一、两万之谱,她心下惶惶地有些过意不去。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本是我辈中人该做的事呀!
但是她现在真的很缺钱,不如先收下,待他日若有机会再如数奉还好了。
按了几下门钤,楼上完全没动静,书怀也许出去了。呵!好饿,去吃碗面,顺便等她回来好了。
台中市的大雅路上相当热闹,她好奇地到处浏览,吃完彰化肉圆,又叫了一碗大卤面和蚵仔煎。唐默不要她了,她不必为谁节制,心里又难过得紧,因此吃得特别放肆。
回到书怀公寓楼下,照样没人出来应门,她只好继续乱逛。有个摊子吸引住她的视线,是一个算命摊,张悬著陈旧泛黄的布条,写著掌相、算命、测字等字样,横的一排则为「甲子仙翁」。哼?他才只有一甲子的功力,怎麽跟她两百年的道行比?
雩娘见他冲著自己笑,也礼貌地点点头。这人菸抽太多了,手指都化为菸斗般焦黄。
「少年仔,你心事重重,何不坐下来让我为你指点一条明路。一百五十块,不准不要钱。」
一百五十元不算贵,横竖她很闲又没地方去,就姑且坐下来,陪他较量脑子里的真本事。
「测字?想问什麽?」甲子仙翁问。
雩娘含蓄地笑了笑,一时之间她还真不知该问什麽?
「婚姻吧!年轻人多半问婚姻,不然就是事业或考运。看你这样子可能刚交女朋友。俗语说: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识。不用害躁,在字卷中抽一张,有没有结果,立见分晓。」
零娘反正不抱任何希望,顺手抽出一卷黄色的纸,递予老先生。摊开一看,是个「望」字。她一见,一阵窃喜。应该不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