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看着母亲喜滋滋的面容,她实在不忍心浇熄她的念头。她只希望,莫家的人最好别真的出现在她们面前。
“小时候,就看他挺俊的,长大了必定是神采不凡。不知道现在他变成什么模样了?”王夫人一边躺回床上,一边对浣儿叨叨絮絮地说着。
“娘惟一的心愿,就是等着看你有个好归宿,有个强壮的羽翼可以保护你。前些日子,娘也是下了极大的决心,才叫王达送了一封娘的亲笔信到岩叶山庄的分堂。”王夫人忍不住咳了一会儿,突然住口不语。
浣儿沉默地听着,细心地为她盖好被褥。
见状,王夫人抚着浣儿粗糙的双手,开始哽咽。“浣儿,其实娘不傻。娘心知肚明,咱们王家已经大不如以前了。莫家到底肯不肯认这门亲事,我也没把握。但是……这些日子,看着你吃苦,娘心里……”
“娘,浣儿不苦。浣儿只要一辈子服侍娘,根本不想离开。”浣儿反握住娘亲的双手,坚定地表明心志,努力不让泪珠滚落。
王夫人只是笑着摇头,当她是女儿娇态、皮儿薄。
“莫家的人一向重情重义,或许,他们仍未忘记这项婚约的承诺。这是娘唯一能帮你找寻幸福的路子了这个赌注如果赌对了,你的幸福有了着落,娘也能安心地去找你爹了。”一阵咳声逸出,像强调她的话似的。
“娘!”浣儿急呼一声,心头蓦地涌起阵阵凉意。
“别再说话了,娘。好好休息一会儿,我出去帮帮小月。”浣儿压下惶然,低声哄着母亲人睡。
王夫人闭上眼,唇角微微上扬,整个脸色仿佛显得较红润有元气,不似先前奄奄一息的虚态。
浣儿走出房间,想着母亲的话。
幸福?只是嫁个理想夫婿而已吗?除了这个条件,应该还有些什么?
她随即摇了摇头,对自己嘲然一笑。
何必为这么奢侈又遥远的念头伤神?
她现在最挂心的,只有母亲的情况。
况且她总隐隐觉得,岩叶山庄的人如果一出现,就是母亲的大限。前天,大夫甚至交代她心里要有最坏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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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了厅堂,面对着父亲的牌位,她出神了一会儿,突然承受不住地低头掩面。
老天!求求您,别连娘也一起带走,否则,就剩她一个人了……她心里断默祷着,浑然不觉访客的到来。
他以为她在哭,但在稍后她抬起脸蛋时,他惊讶地发现,那张白皙的小脸上竟是干的。
这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外。莫殷磊面无表情、不动声色地暗忖。
从垂挂在她胸前极为眼熟的龙凤暖玉,莫殷磊确定了她的身份。
他记忆中的小粉娃儿,长这么大了?童年的模糊印象,马上被眼前清丽精致的面容取代。
他环视了一周窄小简陋却不失洁净的屋子,看得出主人刻苦勤家的努力。
六年前,王家出事时,她还只是个十岁的小小孩儿。她是如何撑度这些艰困的日子的?
不过,由眼前所见,他看得出她是个有精神的女孩,并非是个以泪洗面苦苦过日的菟丝花儿。
这个认知让莫殷磊的嘴角浮起一丝涵义不明的笑容,静待她发现他的存在。
浣儿好不容易振作精神,当她抬起头来时,瞧见意料之外的人影,立即受到不小的惊吓,她向后跌退了一步,右手抚着狂跳的胸口。
天啊!这些人何时进来的?悄声无息的举止宛如鬼魅一般吓人。
她看了一下,除了眼前这个面容冷峻,带着迫人气势的白衣男子,身后还有两名护卫打扮的随从,宛如门神一般训练有素地分立在门口两侧。
她在心中暗暗担心,王达和小月都在后山,若是这些陌路人心怀歹意,该如何是好?浣儿十分懊恼自己的粗心大意,竟让门扉大大的敞开着。但她也明白再恼也没用了。于是,浣儿强装镇定地开口。“公子有事?”
莫殷磊从她惊慌防卫的眼神,以及绷紧的娇小身躯,看穿了她的心思。
在这人烟罕至的山郊,她的危机意识的确是太缺乏。这个想法令他的眉头不由自主地皱了起来。
仿佛要吓唬她似的,莫殷磊硬是抿着唇,像个雕像一般静默地反手看着她。
浣儿得不到男人善意的回应,反倒被他责备似的薄怒眼神瞪得胸口发凉,头皮也跟着有些麻颤。
一瞬间,她有一种夺门而逃的冲动。
空气中无形的细弦紧绷着,也一并撕扯着她的每一条神经。
她鼓起勇气,想再度开口时,冷肃的白衣男子终于仁慈地开了金口,也收回警告意味的瞪视。
“浣儿姑娘?”他低沉的问句,只是一句客套的开场。
“我是。”他认得她?王浣儿反倒讶异不已。
“在下莫殷磊,特地来探望王夫人。”他的语调冷冷淡淡,听不出什么情绪。
但相形之下‘莫殷磊’三个字却仿佛像一道震雷贯穿过浣儿的意识,让她整个思绪一片空茫,嘴角微张,惊骇的眼眸睁得大大的。
“这么快……”她低低地喃道。稍早不祥的预感突然又再度涌上,而且益形强烈,强得她莫名冲动地想将她和他身后的人用她冰冷且颤抖的手推出门外,就像将灾祸推离一般。
莫殷磊看着她苍白没有血色的面容,两道冷峻的浓眉微微一蹙。
“浣儿?”他低唤一声。她的反应让他不解,她似乎排斥着他的到来。
她该高兴的。浣儿如此地提醒自己。
母亲不就是一直盼着他来吗?若是母亲知道了,欣喜的心情可想而知。
但……但是,她就是甩不掉心中那股诡异的冰凉,那感觉凉得她不知所措。
“浣儿。”他又唤了一声,而且带着一丝不耐。不管她的心思如何,他对她的心不在焉感到不悦。
这女孩奇怪得很。当初是她们先送出暗示婚约的书信,现在见着了他,理应是喜形于色,怎会是如此愁容满面?
他原本以为他会被当成助她们脱离苦海的救星。怎料一开头,她就给了他许多意想不到的惊奇。
此刻,他对他的这个‘未婚妻’开始有了兴趣,不再以事不关己的无谓态度看待这场婚约。
因为他的‘未婚妻’颇值得他继续探索。
“浣儿。”他第三回唤她,多注入了一些细不可察的温和与坚持。
这一唤打动了浣儿恍惚挣扎的心思,也寻回了理智,挥开荒谬的恶寒感觉。
“莫公子先请坐,只有粗茶招待,请别见笑。”终于想起待客之道,浣儿强自镇定地从屋中唯一的方桌上提起壶倒了一杯茶给入座的男子。
虽然眼前的这个男人是她的‘未婚夫婿’,但她的感觉却是那么怪异又疏离。
因为她对目前的日子很满足,生活自给自足,不必仰赖他人。所以对于未婚夫的来到,只觉得他是那么多余。
或许,等他见了母亲后,她再私底下与他沟通商量,毕竟没有人会想娶一个配不止门第的媳妇,不管怎么说,王家到底是没落了。而且经过了这些年,两家未曾往来已久、或许莫家早忘了当初类似口头戏言的婚约。甚至已有了将儿子另外婚配的打算,因此莫家没理由不答应。再者如果真是这样,由她取消婚约,倒也不会太唐突。
浣儿心思回转着暗暗打算,莫殷磊也耐着性子喝了口茶。怀着深意地细细审视她的眉眼、表情,一时间,两人竟无言相视而不觉,直到后堂传出急咳声,浣儿才如梦初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