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失陪一下,”她提起裙摆急切地返身赶往后堂去。
莫殷磊缓慢起身,向门外两人使了个眼色后,也随之人内。
母亲一声咳过一声的嘶哑撞击着浣儿的心。她奔到里屋,快步来到床沿,一手扶着母亲,另一手轻拍着母亲瘦骨嶙峋的背脊。
待她咳嗽缓了下来。浣儿转身想倒杯水时,莫殷磊也不知在何时早已棒着杯子站在她身后。
她讶异而感激地看了他一眼,接过水杯,就着母亲无色的唇边,让她慢慢地啜饮。
王夫人抚着起伏的胸口,注意到了立在一旁、俊朗的男子,从他身上,她依稀可见当年小男孩的轮廓,一时间王夫人有些激动,忍不住心酸,眼内也雾了起来。
“磊儿……是磊儿吗?”她不确定地问道。没想到,他真的来了。她激动地伸出颤抖的手想握住他。
莫殷磊迟疑了一下,接住了她的双手,在他的童年记忆里,王夫人是个丰腴温柔的美妇,但此刻,当年抱着小娃儿的白玉纤手竟变得如此瘦棱粗干,让他在心中禁不住微叹造化作弄。
“侄儿殷磊特地前来探望夫人。“ .
闻言,她激动得哽咽,只能摇着头。“令尊、令堂可可好?”当年王家遭变,风声鹤唳,为免牵连无辜,决然地断绝了与莫家的鱼雁音讯。不知不觉,竟过了数载年头。当年的闺中好友,恐怕都已各自白头了。
“托您的福,两位老人家身体还算健朗。他们也对您思念得紧,当初接到书信时,奉想亲身南下。但家父腿疾复发,不便舟车劳顿,因此由侄儿代替双亲先来探访,表达双亲思念之意。”仿佛有股魔力,莫殷磊低缓陈述的嗓音安抚了激动的王夫人,浣儿也不自觉地开始听着他说话。
“原来如此……”王夫人点头,又思忖了一会儿才道:“我时间不多,也不再客套了。磊儿,你……你可已经有婚配了?”她难掩心焦,屏气询问。女儿幸福全端看此时。
浣儿一惊抬头,看向母亲一眼,欲言又止,然后低下了头,隐住她的表情。
“殷磊尚未娶妻。”她的举动落人莫殷磊眼中,他不以为那是娇羞的姿态。他推测着她排拒他的可能理由,眼神闪过一抹难懂的思绪,但随即又掩没在冰黑的深眸里。
王夫人没漏掉那抹精光,那是一种深沉骇人的城府。早年跟着先夫在官场中的见识使她学会了从眼神识人。由此可见,莫殷磊这孩子是个难以驾驭的复杂人物。
她突然有了一丝丝的迟疑与忧虑。浣儿个性独立刚烈,完全不似外表一般柔弱,将她交给这样的一个人是对,抑是错?
但是错又如何?只有将浣儿托付给他,她才能安心。至少,他会保护她一生。
他虽然深沉了些,但身上有一股坦然的正气,不似邪佞之辈。于是,她又开口。
“那么,令尊令堂可曾提起当年莫王两家的婚配约定?”她握紧他的手追问道。
“莫家一向重信诺,多年来一直对两家婚约念念不忘。”他对她咄咄逼人的态度一笑置之,从容依旧,嘴角甚至微微上扬。
王夫人这才放下心,伸出另一只手抓紧浣儿的手。“既然如此,看在时日无多的老妇面上,我现在、现在就把浣儿……交给你了。”说着,便将他们两人的手合拢握在一起。
莫殷磊一触到浣儿的手指,便反射性地伸展五指将她冰凉的小手完全包裹在他的大掌里。之后,他感觉从掌心处竟微微传来一阵异样的麻感,他又看了她一眼,这女子……浣儿也呆住了,她未料到母亲会有此一举,从未与任何男子亲近过的她,在毫无心理准备下,完全亲密地任男性暖厚的大掌将她的小手吞没。奇异的男性肤触,干爽而结实,手掌间的麻颤,分不清到底是由谁传给谁。一时之间,她完全失去了反应能力,只能僵直地任他握着。
一股无形的丝网,绵密地缠缚在两人之间。
王夫人嗅出了他们交握的双手之间透出不寻常的气息。为着浣儿也许可以得到的幸福欢欣起来。不料,病魔也在此时残酷地提起羽翼,闪起警示的微笑。
王夫人突然一阵剧咳,打破两人之间的迷障,浣儿恍然地放了手。
“娘,娘。”浣儿忧虑地拍着她的背,但王夫人激烈的咳嗽仍旧一声胜过一声,脸色因喘不过气,胀得通红且痛苦。浣儿慌得急出泪水,她从没见过母亲咳得这么厉害,一块乌云罩着她的心头,挥之不去。
莫殷磊见状抬起王夫人的手腕搭脉,并在身上点了几个穴。
只见王夫人神奇地止了咳,可是在同时也虚脱地向床上倒去。
“娘!”浣儿心惊一喊,泪花硬是在眼眶打转,她是那么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莫殷磊蹙起眉,王夫人的脉象极差,身体也非常虚弱,他开始为她的病情暗自担心。
此时浣儿下意识地、求助地望向他,目光绝望,是那么楚楚可怜,他看着她疲惫无助的面容,涌起一阵怜惜。
此刻,他意识到浣儿即使再坚强,也不过是个十多岁大的女孩儿而已。
她是如何靠着她瘦小的肩膀,扛起家变的重担?
他正思索如何开口时,外堂传来一阵吵闹声。
“你们是谁?竟然擅闯民宅?”一个男声愤怒地吼着。
“走开,让我们进去!”焦灼的女声响起。
浣儿闻声转头,又看向莫殷磊。“那是小月他们……”
王达和小月在后山刚整好菜园,一进门竟看到两个护卫打扮的陌生人,门神似地一左一右站在门口,心里大吃一惊,直挂念着两个主子恐怕有什么意外,立即要冲进门,却给尽职的护卫拦阻,四人就这么在门口拉扯不休。
“夫人,小姐!”王达心急如焚地高喊着,无奈拳脚不如人,急得满脸通红、浑身大汗,依旧不能越雷池一步,小月在一旁也只能慌得泪眼汪汪直跳脚。
“退下!”内堂忽地传来一声低沉威严的轻喝声,两名护卫立即撒手,不再阻拦。
反倒是王达对他们训练有素的利落身手没能反应过来,疾步一个踉跄,往前两步才停下来。
“小姐,夫人!”小月急忙拉起裙摆,冲进院内,顺便伸出一手,扯住王达一起进屋。如梦初醒的王达才急忙跟随着小月奔跑。
两人一进内堂,看到一位面容俊漠的白衣男子,伴着小姐陪在夫人床侧。
“夫人,小姐?”小月睁大眼眨呀眨地,满眼疑惑,急慌的情绪一时难以转换成屋内的冷凝。
王达看见夫人小姐安然无恙,整个脑子才冷静下来。此时他才发觉到方才两名侍卫的装扮很眼熟,再加上眼前这男人……“没事的,小月,他们是……”浣儿出声安抚他们,尚未解释,就被王达惊讶不信的结巴声打断。
“啊……啊……”他想起来了,以前王莫两家仍有来往时,他曾见过岩叶山庄的护卫,就像门口那两人一身深蓝装扮。
这么说,这批人肯定是岩叶山庄来的。他激动忘形地抖着手指拉住小月,结巴了起来。
会吗?会吗?岩叶山庄派人来接夫人和小姐了吗?他几乎不敢抱太大的希望。
小月不耐烦地向王达丢了两颗卫生眼,手肘用力地顶了他两下,不懂他怎么如此失态?“干么傻了?见鬼啦你!”她不解王达傻呼呼的反应,心直口快地低声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