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因为我会阅读,所以才不同的,”妲罗说。“从阅读中,我可以逃避孤儿院的一切难题。我可以忘掉贝洛非太太,忘掉金钱拮据,和孤儿们一直在挨饿的事实。”
“他们不会再挨饿了,”费瑞克先生说。“这点你可以安心了。”
“我一直告诉自己,你向我保证的事都是真的。”妲罗同答。“我想孤儿们只要吃饱了,就好管的多。”
“我想那是必然的,”费瑞克先生安慰她说,“妲罗,想想你自己吧。你马上要开始新的生活了,我非常希望那是快乐的生活。”
“可是……那还是……很可怕,”妲罗以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喃喃低语。
然后她微笑了,在费瑞克先生看来,她的眼似乎忽然满溢著阳光。“我告诉你我要怎么办,先生。我要戴上我母亲的项链,每当我感到它偎在我身上,我就会知道它带给我勇气。就如苏格兰人在战场上抵抗英国人时的勇气。”
“你读到这段历史了?”费瑞克先生微笑说。
“昨晚我读到戈洛登之役,”妲罗同答。“唉!为什么他们没打赢这场仗呢!真是一片混乱……苏格兰的军队又饥饿又被雨淋透了;英国人有大炮,在武器上又占了优势。”
她转开视线,望著窗外。
她并没有看到原野的美景,却彷佛看见卑微、可怜的族人,他们打败仗、受伤而垂死在沙场上,可恨的英军,竟乘胜追击那些未死的士兵。
“那场战争已成过去了,”费瑞克先生平静的说。“妲罗,我们目前应该做的是,致力于苏格兰的繁荣。他们大多是一贫如洗,即使他们有才能,也只求个起码的生存,而不知如何善加利用。”
“我真希望能够帮助他们。”妲罗激动的说。
她轻笑了一声又说:“这是多么异想天开呀,先生,我只不过是个英国人!”
“这可说不一定哦,“费瑞克先生说,“因为你有个苏格兰的名字。”
“妲罗是苏格兰名字吗?”她问,“我始终在怀疑它是呢。”
“当然是苏格兰名字,”费瑞克先生说。“我还以为牧师一定告诉过你。”
“我们通常都只谈圣经,”妲罗同答。“或者读他借给我的书,好像从没想到问我自己的事情。”
她的眼睛闪烁出动人的光采,接著说:“听您这么一说真是太好了。现在我知道我有个苏格兰名字,我就可以梦想我是属于这个美丽的国家了,我也像苏格兰人一样勇敢了。”
费瑞克先生想,她说这话的语气十分动人,可是他还没说什么,马车忽然停了下来。
“这是怎么回事?”他把头伸出窗口喊道。
令他惊异的是,他看见一位穿著公爵侍从服装的骑士挡住了马车的去路。
那位骑士跳下马背,牵著缰绳走向他说:“午安,费瑞克先生。”
“午安,安德鲁。”
“我奉命带公爵大人的口信给你。”
“什么口信?”费瑞克先生问。
“先生,大人要求你们在五点差十分时准时到达城堡。你们要在氏族长厅的
门外台阶上等候,等到公爵摇铃才可进去。”
费瑞克先生露出吃惊的表情。
“我在事先不能和公爵会面吗?“
“不能,先生,但是公爵一摇铃,你和你带来的这个人就得进入氏族长厅。”
骑士说这些话时,像鹦鹉学音般背诵得滚瓜烂熟。
他说完之后,费瑞克先生问:“就是这些话吗?”
“是的,先生。“
“谢谢你,安德鲁。”
那位骑士行了礼,登上马背,向车夫笑了一下,就顺原路奔驰去了。
费瑞克先生从口袋里取出手表看看,对下马站在他身旁等候他指示的车夫说:“我们要是现在直接走向城堡,时间会太早。我们在下个驿站的旅店歇脚一下。”
“好极了,先生。”
马车再度进发,当费瑞克先生坐回车厢时,妲罗不安的说:“为什么公爵要我陪你进氏族长厅?”
“我也不知道,”费瑞克先生带著愠怒的声调说。
他觉得公爵的指示令人不可理解,他感到气愤。
这些神秘的举动根本就没必要,正如当初叫他从孤儿院找个女孩子到苏格兰来一样,全属不必要。
但是他知道那会使妲罗更不安,因此他强抑住脾气,谈到其他的事,以打发到旅店之前的这两哩路程。
这家旅店虽然破旧,但在妲罗的眼中,费瑞克先生叫来的茶点已是很丰盛的一餐了。
有热腾腾刚出炉的乳酪卷饼,和涂满奶油的燕麦饼。
“苏格兰的茶点都是这样的吗?“她问。
“苏格兰的主妇一向以煎饼为拿手本事,”费瑞克先生说,“我为你点了苏格兰茶点,原因是,虽然你已不像刚出来时那么瘦了,可是仍然有待改善。”
她羞怯的对他一笑,他看到她的双颊已经没有深深的凹陷,她眼睛底下的纹路也消失了。
但是她看上去还是那么纤弱,费瑞克先生不禁怀疑,到冬天,冰冷的风夹著山上的白雪在城堡四周呼号时,她将如何抵挡得住严寒,即使每间屋子都有巨大的壁炉熊熊的燃著,也还挡不住那寒冷。
“她现在穿的衣服太单薄,还得添些衣服才行。”他决定这是另一件要提醒公爵的事。
他发觉自己竟像只母鸡照顾小鸡似的婆婆妈妈,不觉笑出声来。
如果他竟议论起仆人衣服不当的问题,公爵一定会以为他发疯了。身为总管,他有权处理城堡内的家务事,只要他认为对就可以放手去做,但是他如果对妲罗另眼看待,一定会引起其他同仁的强烈愤慨。
“你在忧虑什么?”妲罗问。
费瑞克先生并不惊于妲罗的观察入微,从旅行一开始他就看出,她不但对他的情绪、感觉摸得一清二楚,连他的思想都能领悟。
“如果我说我是在忧虑你的事,你该不会受宠若惊吧?”
“我会感到十分……十分荣幸。”妲罗低声说。“你对我这么好。我想世上不会有比你更仁慈的人。我想那正是我害怕会失去你,不敢一人独立奋斗的原因。”
“我会在城堡里的。”费瑞克先生说。
但是他知道他这样说还不够,她要听的不是这句话。
她沉默了半晌,然后说:“公爵大人……他可怕吗?”
她停顿一下又说:“当然,我知道我平常不会和他有什么接触,但是他把我召入,我到达时一定得会见他。”
“我想到那时候你就得空记你的苏格兰血统了,”费瑞克先生说,“并且告诉你自己,你不怕任何事,任何人。”
他注意到,他说这话的时候,妲罗本能的伸手去摸挂在胸口的项链匣。
“我会记住那点的,”她说。“而且我要假想我的氏族——不管是什么氏族——也和马克雷氏族一样显赫。”
“那才对呀,“费瑞克先生说。
妲罗回报他灿烂的一笑,她的眼睛露出光彩,她整个脸都焕发起来。
虽然如此,当他们再度出发时,那微笑消失了,马车载著他们奔下山谷,穿越大铁门,朝城堡进发时,她的表情凝重,显然很紧张。
当她第一次看到轰立在山上的城堡,高耸入云的了望塔,巍峨的城垛,费瑞克先生听见她倒抽了一口气。
他已见过城堡无数次了,但即使如此,每次同家来,城堡庄严壮丽的美,都深深震撼著他的心。
那是种敬畏虔诚的心情,同时城堡有一种屹立不摇的雄伟气势,使得他。虽然他不是马克雷氏族的人。也领悟到这座城堡对族人而言是庇护与信心的象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