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女朋友已够多了,不要再去招惹她们。”她们两人都下车后,我立刻警告怀礼。
怀礼满不在乎地耸肩:“怕什么!我又不会吃了她们。”
“我告诉你,闵怀礼,”我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她们是我的好朋友,我不准你碰她们。”
怀礼看了我一眼,语气平顺地答道:“得了吧!闵怀椿,男欢女爱,两情相悦的事你管得着吗?”
“两情相悦?哼!你未免动情动得太快了吧!”
“很难说,我一向是博爱大众的。”
“你对谁博爱我都不管,我只要求你,不要招惹她们。”
车子这时已经开进闵家的前院,怀礼把车子停妥,解下安全带。
“省省吧!亲爱的堂妹,管好你自己就好。那两个男的是谁?该不会是你们学校的老师吧?穿黄衬衫那家伙对你笑得那个样子,没有鬼才怪!还有另外一个看你的那神态——亲爱的堂妹,你可真不简单!”
我停顿了几秒钟才转头面向他说:“我不懂你在说什么,闵怀礼,天下只找得出你这种人才会有这种肮脏的思想。”
“是吗?你真的不懂?算了吧!算是我弄错了。反正你管好自己就好。”
怀礼用力关上车门,绕过车头,为我打开车门,搀扶我下车。我心神恍惚迷离,由着他搂着我的肩膀走向大门。
到了屋里我才如梦初醒,挣脱他的怀抱。大家都在,就等我们吃饭。我放下书包,在怀仁身旁坐下。
席间,大家都谈些不着边际的事,没有人问候妈咪。因为太刻意了,反而显得做作。我看着他们,突然觉得一张张脸都变成了陌的容颜,像是一群间谍,磨刀霍霍准备向我逼问口供。
我心里有了底,反而意态更加从容,和他们谈笑风生的。我拍怀仁的肩膀,他低头沉思,饭动也没动。
“怎么了?生病了?你今天怎么这么乖?一句话都不说?”
他猛地抬起头,粗声地说:“噜嗦!”然后就猛扒饭入口。我也不以为意。他可能是听了什么风声,觉得难过。妈咪一直是他的偶像,我看他对妈咪比对他母亲还崇拜。说他是恋母情结又不像,那么——我知道他一直很喜欢妈咪,只是不知道喜欢到什么程度。会是那样吗?
我瞥了怀仁一眼,他又是低着头,饭菜动也不动的模样。
也许是真的。心理学上那个名词叫畸恋。畸恋?我又看了怀仁一眼——可能吗?有什么不可能的!我不禁为自己的道貌岸然感到羞耻起来。
相恋不是只求对方的灵魂。和年龄立场无关的吗?情之所钟不也是和一切立场无关的吗”我一直执着的信念,怎么应验到怀仁身上,就可耻的动摇疑惑起来?
也许我不能接受的是,他们之间婶侄的关系,还有因为,她是我妈咪。这样说来,我和一般人有什么两样?我还是和世俗的人一样,不能接受礼法传统所不容的事实。倘若怀仁真的喜欢妈咪,而妈咪也喜欢怀仁,我可以接受吗?——荒唐!对!就是这句话,荒唐。我最真实,最直接的反应就是这句话。原来,我和一般人还是没什么两样的,无法接受私心里所不能接受的事。借着传统礼法的名义施加压迫。
我突然觉得可耻起来,原来我并不是我一直自以为的那样超脱和清朗;我一直执着的信念,充其量也只不过是有条件的宽容罢了!倘若今天妈咪和怀仁不是这样的亲戚关系,而只是一般的红男绿女,我想,我顶多一笑置之,佩服他们有这样的勇气——原来,礼法的枷锁是这样的沉重,到头来,我还是陷在它的桎桔中。
所谓伦常,让世事些许可悲哀的事避免,因为有些事,是天经地义的,我也不否认伦理至常的道理。然而,很多礼法传统都是没有道理的。就惹感情的事,除了血亲不可乱伦,还有什么理由可以堂而皇之戮害两情相悦的事?
我知道怀仁对妈咪崇拜,只是青春期一时的迷惑,假以时日,他会遇到他真心爱恋、倾心相对的女孩。但如果,我说,只是如果,怀仁的“喜欢”不是一时的迷惑,而妈咪也对他真心相待的话,问问我的心,我会真诚接受这个事实吗?
不!不!我不要想了!不要想了!
我对他们说有点晕,就离开餐厅跑入浴室。
我打开水龙头,冲洗了脸,觉得神清气爽许多。抬头面对镜子,却突然对自己陌生起来。
我低头又冲了一次脸。谈感情,扯上肉体的事,难免带点肮脏。
如果他们只是精神恋爱,我想我可以接受。可是,可能吗?肉体的交欢是感情至极的升华。人虽是感情的动物,也是肉欲的动物,否则这世界,性感的女人就不会比感情的女人得到男性动物更多的关注。
是的,人原本就只是肉欲的动物,和一般动物没有两样,发情只是为了延续后代子孙使命,每个怀孕的女人背后,都代表了一个欲望横陈奔流的暗夜。什么时候,肉欲升华为爱欲交织的挣扎,聪明的人类进为自己的情欲纠葛,装点成美丽的神话,不知情的是我们,在懵懂无知的年代,陷身落入原始的恋荒神话。
我甩了甩头,水珠四溅,再冲洗一次脸,然后用农袖擦干脸,走到前厅。
大伯母和二伯母不知道正在说些什么,看见我来,立刻停止交谈。二伯母堆起一脸的假笑,说:
“阿椿啊!头晕好一点没有?不要太用功了,弄坏身子划不来。”
我对她点了点头,有点兢兢业业烦。前厅只有她们两个,其它人都还在餐厅里。
二伯母看我不回答,又继续说:
“你妈咪最近怎么样?好不好?”
我听了,更烦了。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然后才说:“我妈咪很好,身体很健康,谢谢二伯母关心。”
“说这什么话!二伯母当然很关心你们的!”说着,就要靠过来。我微皱眉,还好这时电话响了。
找怀礼的。
我扯着喉咙喊叫:“闵怀礼电话。”
我看见二伯母对大伯母表示一个嫌恶的表情。我知道,她嫌我大声喊叫粗鲁没教养,不是淑女应该有的表现。
我这么一喊叫,餐厅里的人都围过来了。我的目的就是要这样。
怀礼瞪了我一眼,伸手接过电话。整屋子的人都在看着他,他只好三言两语就把电话解决掉。
奶奶这时过来坐在我身旁,大家都很有默契,不约而同地称托有事离开,只剩下爷爷、奶奶。二伯母和我。
我心里冷笑着,却又不忍太伤奶奶的心。有时我觉得很奇怪,爹地这样的人;有着阳光般朗笑的人,怎么会有这样的手足连襟!?
其实他们也不是不好,也许是我太苛责。他们只是——唉!怎么说呢?他们只是环境太好了些,太有钱了些,气焰难免高涨了些,态度不诚恳了些。
对待我。他们其实算是非常客气友好的。
奶奶拉着我的手,好一会才慢慢说:“嘘嘘,你知道,奶奶最疼你了,也最关心你和妈咪。你告诉奶奶,妈咪是不是有要好的朋友了?”
我看着奶奶,从她诚恳的眼里,我相信她是真正希望妈咪幸福的。可是大家族有大家庭复杂的因素和自己不可作主的无奈。妈咪一旦再婚,牵动的不只是她个人而已,而是整个闵氏家庭。更何况,妈咪一直是闵家最耀眼夺目的明珠,爷爷奶奶最钟爱的三媳妇,她的所作所为,无形中都牵动了闵氏家庭,关系着闵家的声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