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爹地死后,四方亲戚,包括爷爷奶奶,都劝妈咪多为自己着想。或者再婚,或者什么的,妈咪硬是不肯。事隔多年,妈咪的一举一动,仍牵动着闵家神经的每一根筋。
妈咪是不可能一辈子孀居的。如果我是造物主,是爷爷奶奶,我也绝对不忍心看她独自一个人寂寞——那么美的一个人,美得让人忍不住想疼惜。凭妈咪的风华,绝对是值得一个好男人呵护、怜爱的。可是谁也不知道妈咪心里究竟怎么想。只要她还在闵家一天,就永远是闵家最受钟爱的三媳妇,这是谁也不能否认的事实。但是,如果她再婚呢?一旦她再婚,她就不再是闵家举足轻重的三少奶奶,不再是人人称羡的贵夫人。我知道妈咪也许不在乎这些,可是爷爷在乎,奶奶在乎,大伯母、二伯母更在乎。
一旦妈咪再婚,意味着爷爷奶奶从此要失去这个最钟爱的三媳妇——虽然感情依旧在,但是意义不会再是一样了——同时也意味着妈咪在闵家势力的消长,大伯母或者二伯母终于可以取児代之了。
我正视奶奶,慢慢地,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奶奶,妈咪没什么要好的朋友,我知道没有。如果有,我一定会知道,我一定会告诉您。您不要担心这么多,妈咪只是最近工作比较忙而已。”
奶奶脸上的表情有种释然又有点忧伤。我知道她矛盾的心情。她一方面希望妈咪能再找到幸福的归宿,一方面又怕失去妈咪这比女儿还钟爱的媳妇。
二伯母一脸失望的表情,但很快就恢复如常。奶奶和爷爷都没有注意到,只有我,抓住她那一刹那的心情。
“那我上回在街上看见的。和她在一起的那个男的会是谁?”二伯母的声音不大,但足够让我们都听见。
原来是她!我还以为这次的闲言闲语又是闵家哪个眼綫传来的,原来是她!上天真是捉弄人,我很喜欢双胞胎兄弟,却很讨厌他们这个母亲。
奶奶听了二伯母的话,又紧张地对我看来。我拍拍她的手,安慰说:“我知道妈咪公司的海外总公司,最近派遣了高级专员前来视察,妈咪身为经理,当然要亲自负责接待,以免显得怠慢。”
奶奶点点头,瞪了二伯母一眼。
二伯母自讨没趣,便离开前厅。
好险!幸好妈咪的总公司真的派人到台湾!二伯母看见的那人一定是亢久明!妈咪真的已经和他友好到了可以公然出入的程度了吗?
我急着想回去,便托辞还有许多功课,奶奶也就不再留我,吩咐怀礼送我回去,怀义和怀仁却抢着说要送我。
怀仁要送我的理由,我可以猜得到,但怀义呢?他又是为什么?
我狐疑地看他一眼。
他朝我一笑,对奶奶说:“奶奶,还是我送怀椿回去吧!”奶奶没异议,怀仁却涨红了脸,坚持要送我回去。
我心中突然很同情他,纯情的少年情怀啊!
我转身向怀义说:“谢谢你,怀义,下次吧!今天就请怀仁送我回家。”
“这么晚了,骑机车危险。”怀礼越过众人,狡桧地拥着我,神情亲呢疼惜:“是我护送公主前来的,就该我护送公主回去才对!”
因为还是高中生,家里不给买车,所以怀仁的交通工具是一匹马力一二五的野马。
怀仁更涨红了脸,对怀礼怒视。我轻轻甩掉怀礼的臂膀说:“才八点而已,还不晚。而且,我相信怀仁会慢慢骑的——”
怀仁不等我说完,就拉着我出门到车库。他把安全帽递给我,然后发动引擎。我跨坐在他身后轻轻揽着他的腰。
怀仁把车骑得飞快,风从两旁呼啸而过,直到巷子口才减慢速度。巷子口杂货店里,胡妈妈和杂货店李妈妈正不知在发表什么高论,看见我,像发现新大陆一样。怀仁才在门口把车停妥,她就已经跑到我们跟前,手上拎着一包盐。
“阿椿啊!我看就像是你。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我本来想向你们借点酱油的,没想到你们都不在。你胡伯伯真受折腾人,这么晚了才想吃个什么牛脯的,我家临时又没酱油盐巴的……”叽哩呱啦连珠炮似的,一边说还一边瞄着怀仁。
怀仁绝对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听着不耐烦,拉着我就往楼上大步走开,我不想得罪胡妈妈,对她微笑又点头,才小跑跟上怀仁。
怀仁一路拉着我上楼,胡妈妈在后头跟着。到了四楼,胡柔柔正好把门打开,冷漠地瞥了我和怀仁一脸。也许是我敏感,我觉得她特别留意怀仁拉着我的手。
我打开门,把书包丢在沙发上,怀仁却站在门外不动。
“进来吧!妈咪不在。”丢下这句话,我就忙自己的事。直到洗完澡才回到客厅,怀仁坐在沙发上,沉默地看着电视。
我不知道该和他谈些什么。他抢着送我回来,无非是希望能看到妈咪。偏偏妈咪不在,我又不能拆穿他的心事,只好也沉默地看着电视。
怀仁一直等到十一点,妈咪还是没有回来,送他到门口,我把告诉奶奶的话再对他说一遍,希望这样他心里会觉的好过一点。
果然,他的神情舒缓许多,看着他骑车离去的背影,我有点惆怅。”青涩懵懂的年代什么时候才会结束呢?我们可爱又可叹的青春岁月,什么时候才会延展成功人的金色时光?我仰头望着冬夜疏冷的星空,觉得微寒凄清。
妈咪直到午夜过后才回来,我在黝暗的屋里仍可透视出散发自她睑上,那种异样的光采。
“二伯母说在街上看见你和一个朋友在一起。奶奶叫怀礼接我去他家,问我你是不是有要好的朋友。我说那是海外总公司派遣的专员。怀仁送我回来,等你到十一点才离开。”
我不等妈咪有什么反应,说完就离开这个黑暗隐入另一个黑暗。
第四章 意乱情迷
第二天一早我准备上学时,发现房间口贴着一张纸条。妈咪留的:
"嘘嘘,今在晚上六点三十分,在望海楼碰面。
我将纸条折好放入上衣的口袋。
到了学校,玫瑰就忙不迭地探问怀礼的事。
“他真的是你堂哥吧?怎么都没听你说过?”
“有什么好说的,我那些堂哥表弟的一大堆,我自己都搞不清楚了,要从何说起!”
“他到底是怎样的人?”
“谁?”我明知故问,实在不愿意告诉他们有关怀礼的事。
“还装!就是他嘛!你堂哥啊!”
“我堂哥一大堆,我哪知道你说的是哪一个?”
我实在是怕她们沾惹上怀礼后受伤害。
玫瑰嘟着嘴,不高兴了。我叹口气。
“他那天自己都跟你们介绍得那么清楚了,还问我作什么!”
“闵怀椿,就算是帮我们介绍又怎么样?那么小气。”
我奇怪冬瓜竟会说出这种话,看了她一眼。
“不是我小气。怀礼女朋友一大堆,花花公子一个,你有饶斌,玫瑰也有李奎了,还理他作什么!”
“只是做个朋友,瞧你紧张的。”玫瑰插口说道。
“就是做朋友才危险!哪桩恋爱不是从朋友开始的。”
玫瑰无辞以对,冬瓜坚持说:
“你就告诉她吧!不会有危险的。”
我又叹了口气。
“怀礼是我二伯的大儿子,家境很好,从小一帆风顺。读的名校,开的是名车,反正家里有钱;也没见他对什么事认真过。女朋友一大堆,一个换过一个,每次看到他,身边的女孩都不是同一个。你如果问我对他印象如何,老实说,很差。我讨厌他吊儿啷当的样子,也讨厌他花蝴蝶似的飞过一丛又一丛。我不告诉你们他的事。纯粹是为你们好,和他来往,包准你们会很惨,死得很难看!你们不是他的对手,何苦招惹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