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雅轻轻一笑,这算是柏克莱才子的最甜蜜话语了。
其实,她根本也不清楚自己对子襄究竟是什么样的感情。无疑的,她喜欢他。但是,是爱吗?她有些迷惑,子襄顶多拉拉她的手,不曾亲吻过她,所以她无从知悉那将会带给她什么样的感觉。或许,有一天真正成为他的妻子,届时才会有那种轰轰烈烈的感觉吧?她想,以着十分骄傲与喜悦的心情。
***
「各位旅客请注意,飞机将在台北时间清晨五点钟降落中正国际机场。目前台北地面温度摄氏廿三度,华氏七十三度,天气晴朗。感谢您搭乘本架班机,全体机组在此向您致上深刻的感谢。欢迎您下次……」飞机的室灯亮起,播音员的声音扰醒了不少人的好梦,哗哗之声乍起,乘客皆忙着整理行装,归乡的情绪再度沸腾。
「终于快到了。」安雅隔座的仁兄一上机就呼呼大睡,只有用餐及上厕所时才起来。见他的打扮,像是商人,一副精明干练的模样。他打了一个呵欠,高兴地转头向安雅说话,眼神突然亮起来,心想:隔壁坐了这么漂亮的女孩子,我竟然到现在才发现,其是冤枉,遂问道:
「小姐贵姓?留学回来啦?」
安雅不置可否,只回答:
「我姓余。」
接着她讪讪地问他一些台湾的近况。
「立法院天天打架,妳知道吧?忠孝东路每天有人示威游行,搞得交通大乱;天天有人抗议环境污染,也天天有人继续污染,朱高正这家伙搞得天下大乱,立法院鸡飞狗跳,还真过瘾;啊,对了,新台币升值得不象话了,妳晓得吗?其它妈的,工资一直涨,工厂一家家倒闭……」
经由他的勾绘,安雅的脑中出现了一幅杂乱无序的画面。怎么是这样子呢?她虽然时常在媒体阅读到一些报导,可是一点儿也不具体;如今透过王先生的描绘,竟成了一幅乱象。
她有点儿吃惊,心想:不知道自己即将要踏上什么样的土地。睽违了廿年之久,这个地方可还有旧时的模样?她的心愈来愈紧张……
当飞机从天空慢慢逼近土地,安雅的心也吊在半空中,待飞机一触地面,她的心也落了实:终于、终于又回来了!
她惦着心,难掩紧张之情;王先生约略洞悉了,安慰她:
「近乡情怯了?别紧张,不出三天,妳就可以再度习惯台湾了。这是我的名片,希望有机会再见到妳。」
安雅道了谢。尾随其后,穿过走道,踏进中正机场。海关人员木然地检查她的证件,看了她几眼,有些疑惑,用英语问她:
「第一次到台湾?」
「回来!」她用中文回答。
那位先生会意地点点头,还给她证件,接着第二人递补上。
安雅在行李转盘上找到了自己的行李,推着车子出了海关,一时陷入混乱的等候人潮中……姑妈说李麟李伯伯会来接机,该不会失约了吧?!她伫立在人潮中,四处张望,四下此起彼落的招呼声,有国语也有闽南语,这一切使安雅既兴奋又激动。
「对不起!」
忽然有个大男孩用英语问她:
「妳是余--安--雅小姐吗?」手上还拿了张照片与一张大海报,上面端正地写着欢迎余安雅小姐的字样。
「嗯!」安雅登时放下了心,她以极自然流利的国语回道:「我是呀,您是?」
他似乎一时吓住了,讷讷开口:
「我以为妳不会说国语,为了这一趟接机我还临时恶补了英语呢!早知道妳国语说得这么好,我根本不用让李薇给揩了那么多油。啊,妳好,我是李中恒,我爸说我们小时候还一起玩耍,我都忘了。」
他伸出手,很大方似地要和安雅握手,安雅眠着嘴,笑开了。
「哪有男生先伸手的?」不过,她还是大方地和他握了手:「我是余安雅。以前的事我也忘了,不过,我相信我们以前一定相处得很好。」
「不见得。」中恒一手抢过了她手上的行李,一手推着车往外走:「我爸说,我很爱逗妳、欺负妳,常惹妳哭。而钟威就会过来英雄救美,可是每次都被我打倒在地。」
「后头是你加上的吧?」安雅微微皱眉。姓钟的,以前有个姓钟的会为她打架?「钟威是谁?」
「连妳的救命恩人妳都忘了?他是钟氏企业的负责人,年轻有为,人又英俊潇洒,连我们家那丫头都被迷昏头了。只可惜,她没指望了,今天是钟威结婚的日子,对象是永泰电子林本山的掌上明珠林若兰。」
安雅极力回想五岁以前的记忆。经过了许久,似乎想起了一个模糊的影子,长有一双炯亮的眼睛的样子,她耸耸肩:
「那时候太小了,什么都记不得了。」
「记不得最好了!」中恒很自然地接口,话一出口才惊觉说溜了嘴,紧张地看着安雅,赶紧换话题:「妳在这里等一下,我去停车场开车过来。」
原来他也知道!安雅心里忖度:但他究竟知道多少呢?多半从李麟李伯伯那里听来的。
那么,李伯伯是否完全知悉事情始末呢?此时,她的脑里闪过姑妈交代的话:
「千万别让李伯伯知道妳的计划,他绝对不赞成的。」
看样子,姑妈的顾虑毕竟没有错:李麟还与钟临轩保持着联系呢,恐怕关系匪浅。这一层姑妈为什么不知道?因此,安雅心里有了谱。在一切事情未明朗之前,她决定把李家划为钟临轩一路的人,凡事提防些。是以,当李中恒开车过来时,所见到的余安雅仍然美丽动人,脸上的微笑却已有些微妙变化了 变得有些距离与生疏,只是粗线条的中恒没有发觉。
「上车吧!我开车的技术尚属一流,若是我老姊开的,妳就得当心了。」
安雅只是一径儿微笑,心中却估量着钟家目前的情势,她试探地问:
「钟临轩今天会出席吧?」
「当然!」中恒猛力踩下油门,加足马力,大声说:「他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怎么会不出席?而且他们在来来饭店席设百桌呢!妳想不想去?」
「方便吗?」安雅有点儿紧张,没想到回来的第一天就要见到这一个与她关系重大的人。
「有什么不方便?妳算来也是他的老朋友了。何况,人那么多,多一个妳也没有人在意。」中恒嘴上这么说,心里却直打鼓:这可能不一定吧?他侧眼看她一下,发觉她长得真好看。一头乌亮垂直的中长发,皮肤白哲,五官分明;轮廓并不深,但是乌眉秀眼,拢聚着一江烟水。秀雅挺立的鼻子很艺术地将瓜子脸一分为左右,而弧线极美的嘴唇又将脸部合一,作了最佳的呈现 其实单单说长相并不能涵括她的美,中恒觉得余安雅的眼神之中蕴藏一种遥远神秘的气质,微具挑战又有些危险的感觉。
车子一路平稳地滑向前,这一路的树木草地整理得极为清雅。安雅不知不觉被吸引了。
那些错落的瓦屋,那切割细致的稻田,那偶然掠过的白鹭鸶,这种种唤起了潜藏在她内心里的乡情。忽地,她眼眶湿润了,不能自己地掉下泪。在这块土地上,她拥有过幸福,有过梦想,有过父母;然而,也在这块土地上,她失去了一切。如今,她再回来,能找回失去的吗?追寻回失落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