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恒识趣的收起了所有的戏谑与顽皮,专心一意地开车。他被她的泪水感动了,虽然他不知道她究竟为那桩而掉泪。他认为女孩掉眼泪就是一件很美的事,有着「不可理喻」的美感!
当车子进入台北市,虽是清晨时分,也渐渐杂乱起来。这会儿安雅方才体会了一些飞机上的王先生所描述的那种情况。摩托车四处钻营,一副不怕死的模样;车子多得不得了,路旁满是停着的车;街道上招牌杂乱无章,建筑物也十分紊乱,无甚美感;树木少得可怜,一路行来,尽是水泥钢筋……台北变了,和安雅记忆中的样子完全不同!
「怎样?吓坏了吧?这时候还好,再过一个小时,这里动弹不得。」
安雅好奇地四处张望。卖早点的店口坐满了人,路旁似乎也有卖早点的车子,行人路过,顺便买个早点,倒也方便;公车站牌附近伫立着候车的乘客,一副副木然的表情。
「台北的人似乎不爱笑了?!」安雅约略记得母亲常带她逛市场,沿路上总是不断有人含笑打招呼;「余太太,早啊!」「余太太,带小梦买菜啊?」在她印象中,大家似乎都常带着笑容。如今却不笑了,和在美国见到的脸孔没有多大差别,只有颜色不同而已。
「哪笑得出来?」中恒回答:「房价飞涨,交通大乱,治安不好,人人都担心受怕,哪里笑得出来?听过中共黑星手枪吗?哪天倒霉走在路上可能被「砰!砰!」打穿脑袋呢!」
「有这么恐怖?你不要吓我。」
「我正在教给妳危机意识,古人不是说居安思危吗?其实也不是古人说的,国民党不也这么说?--今日台澎金马虽然安居乐业,仍然要时时警惕,中共就在对岸虎视耽耽。所以啊,妳还是小心为上。」
「谢了,真该庆幸国民党教育成功!!」安雅嘲弄地接道。
「前面就是了。我们住在民权东路尾,算是内湖地区,记住啊,不要迷路了。」
中恒把车子停在一栋公寓前面,按了三楼的门铃,不待回音,立刻扯开嗓门大喊:
「皮蛋,下来帮忙搬东西。」不待回话,马上回头把行李带出来。
「我老妹外号叫皮蛋,十足调皮捣蛋。她是最小的,还有一个老姊叫李薇,外号叫豆腐,因为她老是自作多情说人家爱吃她豆腐。」
安雅笑逐颜开,才要启口,一个穿着红色上衣、白色短裤的小女孩蹦跳地出现了,嗓门更大:
「大禹岭,你嚷什么嚷?哈啰,How do you do?」她忽然转向余安雅,后者正以笑容面对着她。
「别How do you do了,人家国语说得比妳还溜呢!叫安雅姊姊。」中恒塞给她一个手提袋。
「算了,叫我安雅就成了。别什么姊啊弟的,我不习惯。」
「对嘛?」皮蛋 李琪附议:「什么哥啊姊地,大禹岭就是大禹岭。人家安雅可是洋派,你少驴了。嗨,安雅,我是李琪,也叫皮蛋。」
「妳好!皮蛋。我喜欢妳的名字。」
「真的?」皮蛋开心极了:「大禹岭取的。起初我很讨厌,什么皮蛋嘛,天天给人当菜吃。后来,大家都记得了,我也只好接受。我不甘心,想了三天三夜,才替大禹岭取了这个外号。」
「结果,只有妳叫,根本没有人知道。」中恒替她接口。
「人家高兴。」
安雅听他们兄妹拌嘴,觉得很有意思。那股亲昵和手足之情流露无遗,直教她羡慕不已。
「回来了?」
迎门而立的是一对中年夫妇。男的健壮威武,依稀是安雅当年记得的印象;女的略嫌拥肿,但是眉目之间浮现若干慈爱。安雅一个激动,眼眶湿了,叫了声:
「李伯伯、李伯母!」梗在喉间,热热的,一股暖流塞在胸口。
李麟乍见故人之女,也是激动异常。当年的小女孩如今竟已亭亭玉立了,依稀是当年玉涵模样,他讷讷地说: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进来坐吧!」吴君如提醒他们:「别一径站在门口啊!安雅一定累了,赶紧让她休息一会儿。」
于是她踏进了李家。
客厅不大,但整洁典雅,显出了女主人的用心。木制的坐椅有着古朴的气质,像李家人一样,予人舒适之感。
「爸,安雅说得一口好溜的国语,枉费我恶补了好一阵子英语!」中恒甫坐下,便大声宣布。
「你那口破英语也该好好恶补了,安雅听了准笑掉大牙!」皮蛋啐他。
「谁有妳那么大颗的门牙可以笑掉?」
中恒恶意地回敬她一句。皮蛋最痛恨人家提她的大门牙,一个不高兴,噘起嘴来:
「哼,以后看谁替你跑腿送情书!」
「好嘛好嘛!皮蛋的门牙最好看了,一点也不大,明眸皓齿迷死人。这样子行了吧?」
「没有用了,本人不接受。」皮蛋狠下心来不睬他。
「好了好了。瞧你们也不害躁?老大不小了还拌嘴,倒让安雅看笑话了。」君如宠爱地看皮蛋一眼:「还不去拿果汁来给安雅喝?」
「李伯伯,不好意思打扰了你们,等我找到房子后,再搬出去。」安雅难以释去那层拘谨,客气地说。
李麟已打量了她许久,心里也不只发出一次赞叹。他闻言有些生气:
「妳竟跟我客气起来?只怪妳李伯伯没有出息,就这么一间房子,不像个样,委屈了妳。只要妳不嫌弃和皮蛋她们窝一间房,妳尽管住着,别跟我说那些客气的话。」
「安雅,喝果汁。」皮蛋一屁股坐在她旁边:「妳长得真好看。硬是把林若兰给比了下去,李薇老是自怨自艾。见了妳,她肯定心服口服。」
安雅甚少给人当面这么赞美,有点窘,笑说:
「皮蛋才漂亮呢。我化了妆,不准的。」
「真的?」皮蛋不信,挨近安雅,很仔细地瞧啊瞧:「哪有?根本看不出来呀。哎呀,赶快教我,那么我们学校那个讨厌的教官就不会找我麻烦了。」
「好了,妳少作梦了。妳那张脸,怎么化怎么难看,省点事吧。」中恒最爱捉弄她了,忍不住讥她。
「你们两个歇兵吧,让安雅好好休息一番。我们待会儿去上班了。中恒,找工作的事别忘了;皮蛋,记得去把衣服拿出来,我们晚上一块出发。」君如连忙起身准备出门。
「爸,安雅想一起去。」中恒突然插入。
李麟脸上迅速变化,扫过安雅的脸之后,回复平静:
「安雅飞这么久,不累吗?」毕竟他不知安雅记得多少,或者知道了多少。
「如果不方便的话,我就留在家里好了。」
「没的事,」君如连忙打圆场 「妳白天好好休息,晚上自然有精神了,我们一块儿去。」
李麟点点头,二话不说,径拿了皮箱,偕同君如,便出了门。
「让她去好吗?」李麟深锁着眉 「钟临轩要是认出了她,场面不太好吧?」
「不让她去不是更不好吗?何况我们也不知道她到底所为何来?应该不是看看外婆简单吧?不过,我看她知书达理,进退很有分寸,不至于有什么问题的。」
「希望如此!」他叹口气 「不晓得她对于我们又和钟家联络作何感想?」
君如沉默不语。其实,她对当年钟余两家的恩怨有她自己的看法。这也是为什么她会答应李薇进入钟氏企业集团担任钟威的秘书之主要原因。她相信钟临轩有他的苦衷和原因,毕竟,当年她曾认识的钟临轩不是个忘恩负义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