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涛帆偏执的话,让她张开了眼望向他——虽看清了他此时的痛与哀,却也弄碎了自己的心。他若是这么迫切地想离开她,刚才又何必让她燃起希望呢?她觉得自己像个被愚弄的大傻瓜,而她再也不要先开,不好,再也不要把心呈上然后任人宰割。
“放开我。”
他咬紧牙根,盯着被困在他身上不得动弹的她。不简单、真是不简单,她永远是最先回复镇定的那一个。
“先回答我的问题。”他坚持。
“因为——”因为我在乎你,一直在乎你,而你却不要我的爱。杜亚芙所有想坦白的话梗在胸口,完全没办法吐出。
“因为什么?”他止不住自己高亢的脾气。
“因为我们杜家没有离婚的前例。”她说出脑中此时最合情合理,也最让人看不出真心的答案。
商涛帆瞪了她数秒,而后用力狠恶地一把推开了她。
“好一个杜家没有离婚的前例,多漂亮、婉转的话啊!连杜家的面子,你都顾到了,而你唯一没顾到的——就是你自己的丈夫。”
“你在外头收到的关注还不够吗?”她稳定了踉跄的步伐,有些控诉地反击。
“会到外头接受关注,就是因为在家没有温暖!”
他续道:“我承认你太该死的完美了,完美得没有一点温度。完美得像座雕像,完美得让我想出去证实我是个正常的男人,而不是一个对着雕像妄想的傻子!”
她宁愿她现在就此死去——起码死去后,不会有那么多钻探人心的椎心之痛。杜亚芙的牙齿咬住了唇瓣,紧得甚至沁出了血丝,而她浑然不觉。只是一步一步地往后挪着脚步,眼睛虽是望着他的脸孔,但目光却没有焦距似的飘然。
“你出去。”她小声地开了口,极力维持最后的一丝平稳,她需要一包烟、或是一瓶酒,好镇定自己紊乱的心情。
“亚芙,我——”他已经后悔了,在他那些伤人的话脱口而出时,他已然后悔得想甩自己巴掌了,再怎么说,他都是外遇的那个人,他没有任何立场对她嘶吼,而且还用那么伤人的话来刺激她。
“算我求你!让我一个好吗?”她双手捣住耳朵。已经濒临崩馈边缘。
“让我陪你。”
杜亚芙的身子颤抖得更厉害了,她几乎不能克制自己的身子。长期以来压迫在胸口的重重束缚,蠢蠢欲动地要冲破她所有自制的底线。她的手不稳定地向门口指去。“出去——”
“亚芙,原谅我。”他上前一步,懊悔地想拉住她的手。
“你滚!”吐出这辈子有印象以来最不文雅的一句话,杜亚芙转过身,不想看到他的脸孔。愈在乎一个人,被刺伤的程度就会愈深愈重。
她抱住了双肘,双肩紧绷地拖着步伐走向床边,四肢无力地倒至床被之中。把自己的脸埋进枕头间,用力得几乎将脸印入其中,让自己无法呼吸般的感到窒息的痛楚——就像她第一次知道她不是杜家夫妇的亲生女儿时,所做出的举动一般。
这样的苦,起码可以让她分散内心更大的创痛。
“你会把自己闷死!”商涛帆乱了心绪,快速走到她身旁,手一伸想扳起她的肩,阻止她自虐的行为。
她手掌惊惧地曲成拳头状,死命地环抱住枕头,就是不愿放手。为什么连她最后一点自由都要剥削?她连在自己的房间都要伪装吗?她连一点情绪反应都不可以有吗?他不离开,是等着看她疯狂吗?
商涛帆在两次扳开她的手无效后,脑子乱了、脾气也恼了。
“你给我放开那个见鬼的王八蛋枕头——放开!”
“啊——”一声尖锐的声音从她的口中发出,而她完全无法克制这种扯碎耳膜的高分贝音量,只能任着拔高的音调一再拉长、拉长。
“起来。”他放低了声音,然而却抑不住声音里的颤抖。他不要失去她啊!
他的手掌强势地伸到枕头之下,扯住了杜亚芙扣着枕头的冰凉手腕,已顾不及什么力道轻重,就是使劲地想把她的手扳离枕头。
用力一拉,过猛的力道让两个人都往床下摔落,不过却也成功地拉开了她与枕头间的距离。
他无暇去感觉自己落地的背脊所传来的痛楚,只是连忙搂住此时躺在他身上的她,轻轻抚拍着她的背部,想平稳她因尖叫骤停之后的剧烈喘息。
“没事了、没事了。”
她的眼始终没有睁开过,黑暗对她来说总比看清一切来得好受些。她无意识地摇着头,脑部一片空白,双手也可怜兮兮地紧提住他的衬衫。
“没事了、没事了。”商涛帆一再地复述着同样的话,不知道此时的话是安慰她的成分居多,抑是抚平自己的心乱成分居多。
不论如何,现在的他只知道一件事——绝不再让她受到一点伤害。
第四章
“她今天还好吧?”商涛帆拉着甫进门的母亲追问着杜亚芙的情况。
“有精神些了。”曾意如望着儿子鲜明轮廓上明显的憔悴脸色,拍了拍他的肩,要他放宽心。
商涛帆微放松了些紧绷,给了母亲一个笑容。“妈,谢谢您了。”
前天晚上发生的事,是尾随他的梦魇。因为内疚、因为心疼,他始终无法合眼入睡。杜亚芙当时的模样,像烙印一般的烧铸到他的脑海中。
他是个混球!商涛帆甩了甩头昏脑胀的头,端起了桌上的咖啡啜了一口,又陷入了沉思之中。
他怎么会说出那样的话?杜亚芙,一个几乎是完美无缺的女人,如何去接受他那些话的打击?他的确是因为她的淡漠而有了外遇,但他却万万不能否认,除了她不外露的情绪外,她没有任何一个地方不符合于一个标准妻子的要件。
她关心他的生活起居,即使没有热情的嘘寒问暖,却是不着痕迹地为他打点着一切。结婚之后,他惯喝的咖啡豆不曾缺乏过。他爱喝的红酒总是供应在酒柜之间。他房间的茶几上总有她摆上的维他命丸……这些他以前从不曾注意过的细节,在此时一项一项地浮上心头。
杜亚芙,以她的方式在关心着他。
他是个大混球,一个让杜亚芙伤心欲绝的超级混球。
所以,打从那晚陪着因注射镇定剂沉睡的杜亚芙一整夜之后,他没有再见过她,因为怕见到她眼中的厌烦与痛恨。
“别担心。医生不是说亚芙身子原本就虚弱,再加上一时情绪不稳,所以才会病倒的吗?好好调养就没事了,你对你老妈的炖补技术没信心吗?”曾意如取走了儿子手中的咖啡,换上了一杯白开水。“咖啡喝太多不好。你这几天的脸色坏透了!”
“我不要紧的。”他扯出了一个笑。然而微青胡渣的下额及泛着血丝的双眼,却显露了他严重缺乏休息的身体状况。
“你们夫妻俩到底怎么了?”曾意如心有不忍地看着儿子的憔悴。
一对带着众人羡慕的眼光步入礼堂的金童玉女,怎么会落到今天的地步呢?她始终想不透。
一个外遇,一个不闻不问。他们新婚时的恩爱,商涛帆当初对杜亚芙的呵护备至、狂热爱恋,她这个做母亲的人都还记忆犹新,为什么这两个人却忘得一干二净了呢?
这一、两年来,他们彼此默默注意着对方,她却不懂为什么没有人改变态度。开诚布公,对他们来说这么难吗?现在,一个身心俱疲地躺在床上,一个失魂落魄地躲在房间,这样会好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