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有什、么、吩咐……大可以召唤下官,这么以身犯险地引下官追到荒郊野外,未免太……小题大作了。请公主先跟下官回去。脑中有片刻的混乱,使得他的语音结巴了起来。
“跟你回去后,我们还有机会单独说话吗?”她语气因饱含着嘲弄、不信任而显得尖锐,“就算你没有躲我远远的,我们身边总有人在,根本没办法说。”
“有什么话公主非得要跟我独处时才能讲?”他也有些恼了。
待下去,只会让情况更糟,危险即使不来自敌人,也会来自两人间嗳昧的情愫呀!
善善哪里明白他的心思,气恼着他的语气令满腹想对他倾吐的表白都变得很廉价,骄傲、脆弱的芳心受到伤害,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她跳下马,放任爱驹自由地觅食,背转过身,目光看向空茫的风景。
山风阵阵,将雾气吹散了不少,明月自云里探出头脸来,柔和的清辉照亮了周遭的景致。
矮生性的灌木丛杂生在碧草之间,毯子般的绿色草丛沿着山势往四面八方生长。这里并不是这座山脉的最高处,却紧邻一处陡然落下的深渊,峭壁隙缝树木杂生,往下看,仅能看到一片深深浅浅的绿,却看不到谷里的情况。
善善之前放马奔驰,并没有注意到地形,此刻是黑夜,她虽眼力过人,又有月光照明,亦无法看分明,只觉眼前的绿草如茵似展向天涯,那景致美得让人忍不住想踏着这片茵草走到天涯尽头,忽略了往前走是无法回头的深渊。
“小心!”一只有力的男性手掌捉紧她柔荑,阻止她继续前进。
热气自他碰触的部分扩散,善善方寸一紧,回头看见岳翕气急败坏的俊脸。原来他不知何时跟着下马,来到她身边。
“再走过去几步便是深渊,你不要命了吗?”
他的怒气依然没有吓坏她,善善只是睁着明眸眨也不眨地凝望他,觉得他生气时的模样,比起恭谨有礼地面对她时还要真诚,至少生气时的他是不戴面具的。
“你做什么?”脸上传来的软嫩、冰凉的感觉,燃起男性体内深处的火焰,岳翕咬牙忍住发自喉咙深处的呻吟,狼狈地跳开,连带地放开手中的柔荑。
“我只想感觉你。”他的闪避令善善芳心受伤,幽幽轻叹,“为什么你总是躲我?”
“公主请自重。”他垂下眼光,声音冷硬地道。
善善心中一阵气苦,这样的拒绝足以让任何痴情女子失去表白的勇气,但好不容易走到这里来,什么都不说,不是前功尽弃吗?
趁着勇气未完全消失,她脱口便问:“那天你为何走过来掀帘子?”
这话直接重击他的要害,岳翕身形不稳地踉跄倒退,积压在心底那道想爱不能爱的苦水一齐涌至喉头,偏偏这苦水还吐不得,面色顿时涨成青紫。
“别告诉我你是因为好奇,我根本不信!”
“不管你相不相信,我只能回答这样。”岳翕避开那双仿佛能把他内心的荒凉和怯懦都给看透的眼眸,苦涩地回答。
“是‘只能’,还是‘只愿意’?你在害怕什么?”她眯起眼,怀疑地问。
“就算是我在害怕吧。这样的回答,是否能让公主满意,愿意跟下官回去了?”他自嘲道。
“不,我不满意!”她气愤地叫了起来,“岳翕,不要让我看轻你!我不认为你是那种敢做不敢当的人!”
她的话刺伤了他,积聚在心底的凄苦忍不住爆发。
“没错,我不是因为好奇才走过去掀帘子!”他回答,怒气腾腾地注视她,“我是为了想确认你就是前一晚我在湖心亭遇到的女子而走过去。可你又为什么没有阻止我的孟浪?你明明晓得我越矩了,应该阻止我的!”
“你是在怪我?”她表情错愕,随即恢复平静,“你说得对,我应该阻止你,却没有那么做。你知道原因吗?”
他慌张地别开眼睛,浓黑的眼睫遮住眼里的阴郁。
不,他不想知道,她也别说。
可就算善善听见他心里的警告也无济于事,她根本不在乎他的回答是什么,决定要把心事全掀开。
“当时我坐在那里……”她的声音轻柔得像在诉说一个美好的梦,“看着你走过来,心里想如果你一直走来,走到我面前掀开隔在我们之间的那道珠帘……像新郎挑起了新娘的头盖……就表示……你对我亦有情……而你……真的这么做了……”
有短暂的片刻,他完全陶醉在这番含情带羞的蜜语里,但现实像一支冷箭射破了他的美梦,全身蹿起恶寒来。
岳翕痛苦地想起肩负的任务,父亲对他的期望,与皇帝之间的兄弟情谊,这些所形成的力量是那么强大顽固,轻易便把对芳兰公主萌生的情苗给硬生生折断。
他逼迫自己做出违心之论,干哑的声音里有着轻佻,“公主是在跟下官开玩笑吧?下官何德何能得到公主的青睐?就算是这样,下官也消受不起。您可是天朝未来的国后,下官万万不敢高攀。”
“你……”仿佛传来丁当的声音,那是芳心碎裂的声音吗?善善无法相信这是他的真心话,冷怒地下命令:“你看着我重说一遍!”
“说几遍都一样。”他闭眼冷哼。
“那就看着我说!”
他呼吸,深呼吸,再深呼吸,确定所有被掀开的情绪全都被重新掩埋,方徐徐地转向她,目光定在那原该是红润、此刻却苍白失血的脸颜,优美的菱唇抿成粉白色……
刷!罪恶感锐利地揭开他好不容易埋葬的情绪,撕裂的疼痛令他差点忍不住上前拥住那副单薄、轻颤的柔肩,向她忏悔刚才所说的每个字都是违心之论,他同样深深为她倾倒,这段日子来一样饱受相思苦楚!
可是……他不能!
身份与责任逼迫他要漠视心被撕扯的疼痛,漠视她因他的漠视而将受到的创伤,他暗暗捏紧拳头,强迫自己看进那双满含渴望、痴情,骄傲又脆弱、易受伤害的坦诚眼眸里。
“公主将贵为天朝皇后,吾皇俊秀聪明、器宇非凡,胜过天下男子。等公主见到他便知道,下官今晚的不敢高攀,实是有自知之明。”他强迫自己一字一字地道。
这些不是她想听到的话,那双空洞没有感情的眼眸也不是她期待想要见到的,他以为挂上虚伪、矫饰的面具就能吓跑她吗?
善善绷紧俏脸,仍不愿退缩。
“既然不敢高攀,那天为何要去掀帘子?既有胆子掀,就该有胆子承担责任!”
“公主如果要办下官一个大不敬之罪,下官亦没有怨言。只是请公主先随下官回去,安然返京之后,公主要在枕边如何向皇上告我不是,下官领受就是!”
听起来像是他很无辜,而她是个任性骄纵、只会以美色惑主、进馋言的狐媚子!
这令善善芳心气苦,不由愤慨地叫了起来:“说来说去,你就是不敢承认你喜欢我!”
“就算下官曾对公主有过任何倾慕之意,也是在不知公主身份的情况下。在确认公主便是吾皇欲迎娶的皇后后,下官对公主只有敬意,无任何儿女私情,请公主一定要明白!”
“你是说……我在自作多情?”
这对她骄傲的自尊无异是个惨痛的打击,她无法相信自己会错得这么离谱,在两人短暂的会面里,她明明看见他眼里也是有情意的,现在却完全撇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