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大着胆子溜进厅内,只见宾客云集的大厅中央搭了座台子,上头有人正在表演杂技,台上穿着大红衣裘的女孩正将盘子踢到头顶的高竿上。
余凤英夹杂在人中四处张望,与那些衣着华丽的贵客相较,显得格格不入。她的眼光瞟过表演的前台,看向面对大厅门口的主人位置,一名身着青花绣袍的贵妇人吸引了她的注意力。那微带笑意的冷淡面孔是让她连作梦都会惊醒的恶婆娘——宋青莲。
她依然美艳如昔,而自己却已历尽沧桑,满脸风霜。
余凤英躲在一根盘龙柱后自怜自哀,她觉得眼眶微微发热,才眨了一下眼睛,滚烫的泪水便已成串落下。
第二章
“时辰差不多了。景文,等一下叫人把台子整理一下,把盘端上去,让两个孩子抓周。”宋青莲偏过头对儿子吩咐道。
景文点了点头,立刻命令身旁的家仆照办。没多久,舞台上的表演就结束了,仆佣开始清理场面,将一张铺着锦被的小床搬上台去,两名婢女则捧着碎盘安放在床上。
又过了片刻,鼓乐齐奏,两个孩子在喜乐声中被人迎了进来,身着红衫的梅香和桃香抱着双生儿上台,小心翼翼地把他们放在床上。
“多谢各位拨冗前来庆贺赵某这对双生子女的周岁生日,容赵某代我这双儿女敬各位一杯。”景文扶着妻子走上台,举杯相邀。
待众宾客干完杯后,景文和明瑶各抱起一个孩子让围过来的宾客瞧瞧。两张如同一个模子铸造出来的脸孔,让座下的贵宾啧啧称奇。
“接下来是习俗中的‘抓周’,还请各位保持安静。”景文夫妇将孩子放回床上,指着碎盘对那对嘻嘻傻笑的娃儿说道:“乖孩子,让各位伯伯、婶婶看看你们将来的志向。”
两双乌溜溜的眼珠子好奇地盯着碎盘上的弓矢纸笔、刀尺锁缕、琴宝玩物、算盘等等,然后各自伸出一双肥嫩嫩的小手抓向盘中物。
坐在左边的小娃儿伸手抓向一柄木剑,右边的稚儿则拿了一支笔,然后,两个孩子空着的左手同时抓向算盘。左边的娃儿哇哇大叫,似在争辩什么,右首的孩子只温婉的微笑,放开手改拿一把小琴。
景文蹙了蹙眉,只听见台下的贵宾议论纷纷。
“拿剑的是赵家公子,还是小姐?”
“应该是公子吧,哪有小姐拿剑的?”
“那可不一定,赵庄主师承少林,说不准会把武艺传给女儿。”
“既然会传给女儿,那更没有理由不传给儿子。所以拿剑跟算盘的一定是公子,小姐才会拿笔和琴的嘛!”
“这两个娃儿长得一模一样,根本分不出谁是姊姊、谁是弟弟。”
“系龙佩的是弟弟,戴凤佩的是姊姊。”
“玉佩好象挂在衣服里,干脆请赵庄主把玉佩掏出来给咱们看看。”
“哪一个是儿子,哪一个是女儿?”景文在妻子的耳边轻声问道。他还真有股冲动想揭开孩子的衣服,看看底下挂的是龙佩还是凤佩。
“你胡涂啦。”明瑶娇嗔道,“你那儿子是个小霸王,刚才两个孩子抢算盘时我就看出来了,抢赢的就是龙儿。别看咱们凤儿小小年纪,她可懂得礼让之道呢,向来只有她让弟弟。”
“哎呀!我的确胡涂,多亏贤妻提醒。”景文笑吟吟地回答。
这就对了,将来儿子就像他一样既通武艺,又擅经商;女儿则像妻子般文采斐然,琴艺超绝。
当景文在台上想得心花怒放时,突然看见母亲离开座位,朝大厅门口走过去。他突生不祥之感。
“叫仆人把台上清理干净,将孩子们抱回内院。”他悄声吩咐妻子。
“可是我那些姊妹们想看看孩子。”明瑶争辩道。
“那就抱去给她们看。”景文快步走下舞台,没心情和妻子争论,直朝着母亲的方向走过去。
宋青莲铁青着脸,一步步地走向厅中左边那根石柱,不理会身旁向她打招呼的宾客。
会是自己看错了吗?她蹙紧眉头想道。那个贱人不可能会在这里的;可是那贱人就算化成灰,她也认得出来。躲在石柱后面的分明是余凤英那个贱女人没错!
她绕到石柱后,看到一个女人闭着眼睛靠在柱子上,那泪涟涟的模样立刻燃起她心头的一把怒火。
这个贱女人竟然在她孙儿周岁这天跑来山庄哭丧!这分明是触她楣头嘛!她想也不想就举起手一巴掌甩下去。
突如其来的热辣辣痛感,让余风英仓皇地抬起眼皮。眼前这张柳眉倒竖的凶恶脸孔,让她有种重回二十三年前那场噩梦的错觉。然而,就在她惊愕得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时,另一巴掌又朝她甩了过来。
“娘——”景武及时从门口冲了进来,抓住宋青莲的手将她甩开。宋青莲蹒跚地退了几步,若不是景文及时由她身后扶住,她定会跌倒在地。
“您要不要紧?”景武一看见母亲脸颊上的红掌印,不觉心如刀割。
他从精舍一路跟着舅舅,没多久就失去了余刚的踪影,同时也迷失在迂回的花园小径中。若不是听见乐声响起,他也无法走到这里来。谁知道才一进门,就瞧见母亲被人欺负。
“你这个恶婆娘!”他转身瞪向那位穿着华服的妇人,却不意对上他兄长着恼的眼光。
“景文,快把那个无赖给我赶出去。”宋青莲愤怒地叫嚷道。
“娘!”景文叹着气,试图安抚母亲激动的情绪。“娘,有话慢慢说,您别太激动。”
“都给人欺负上门了,你还教我别激动?”
“喂,你说话凭点良心,谁欺负你了?刚才是你先动手打我娘的。”景武生怕被人误会,连忙辩驳。
围过来的人群都瞧见余凤英脸颊上血红的掌印,指责的眼光纷纷投向宋青莲。
“谁教那个贱女人上门寻我晦气,还有,你这个无赖刚才竟然有胆子推我!”
“我是为了救我娘,你打她一下还不够,竟然还想打她第二下!”
“那个贱女人活该被打!”宋青莲愤恨地说,“她根本不配进我们赵家的大门。景文,去给我查清楚,是谁放他们进来的!”
“是我,娘。”景文垂下了头。
“你——”宋青莲瞪着儿子,气得发抖。“你明知道我跟她誓不两立,竟然还让她进庄,你存心气死我吗?”
“娘,姨娘她……”
“不准你那样喊她,她不配!”
面对母亲的怒气和宾客们好奇的眼光,景文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他看向余凤英左脸颊的掌印,略带歉疚地埋怨道:“我不是要你们待在那里别乱跑的吗?”
“我……”景武无言地低下头。
“对不起……”余凤英捂着脸颊,“我们立刻就走。”
“现在想走?没那么容易!”宋青莲恶狠狠地说,“你把我的宴会搞得一团乱,就想一走了之,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娘,别闹了……”景文拉住母亲。
“你敢说我在闹?!好,我今天非闹个天翻地覆不可!”
“你到底想怎么样?”就算是泥人也有三分性子,余凤英再也忍不住满肚子的委屈,她以凌厉的眼光瞪向宋青莲。
“我想怎么样?哈!”宋青莲发红的眼睛里充满恨意,“我要你跪在我面前磕头认错,我要你承认自己是抢人家丈夫的贱女人!”
“你太过分了!”景武挡在母亲身前怒斥道。
“你是哪来的野种,竟敢为她出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