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学生,我的同事,还有以前在英国的同学,」他摇摇头。「也不算少了。」
「安悌自己也没有什?朋友。」
「是。我只听见她提过你父母。」怀远笑。「你父亲——教了一辈子大学?」
「是吧!我没有问,理当如此。」
「那有不知父亲以前做什?的女儿?」他看不过眼。
「说过跟父亲不是很接近,而且——你对你父母以前的事很清楚?」
他一窒,好半天才说:
「自然——比你知道多些。」
「我们扯平,好不好?」她笑。「我是个不喜欢怀念旧事,不喜欢翻旧账的人,可以——下午我们看电影去吧!」
「你个性如此,会不会和我们家格格不入?」
「目前为止,还没有感觉到。」她说:「我看见你们起居室里有很多很多录像带,谁看的?」
「妈妈,有时她看一些西片的片集。」他说:「她是很寂寞无聊的,六十几年就这?过去了。」
「谁不是几十年就过去了呢?」
「你不会明白,她——」他脸色变一下,不再说下去。「就要午餐,我们进去吧!」
「在你家养尊处优,不知道我搬出去之后还能习惯吗?」她笑。
「在美国你们生活怎样?」他好奇。
「极普通,没有工人。」她说:「我弄饭,清理屋子,剪草及屋子外的工作请一个留学生做,生活简单,一切机械化,如此而已。」
「你真自己做饭?」他好奇的。
「要不要试试?找一天放工人假,我来做晚餐。」她绝对有兴趣。
「免了,免了,免得妈妈责怪、你是她的上宾,怎?可以进厨房?」
「你们家阶级观念重。而且你极怕安悌。」她说。
「她是妈妈,她养大我。」他的声音低沉了。「这屋子里的一切全由她作主。」
「你们家的维持靠你吗?」她好奇的问。「哎!我是太多管闲事了。」
「当然不。我能帮得了什??我的薪水大概只能供得起一间两千呎的楼,而此地连花园近三万呎。」他苦笑。「妈妈极富有。」
「她做生意?」
「有些投资吧!本地不多,多半在国外。」他皱眉。「妈妈的慈祥,温柔外,也有精明的一面。」
「安悌年轻时的美丽一定倾国倾城。」她由衷的。
「是——吧!」他居然承认了。「但倾因倾城又有什?用?也要在一些条件下妥协。」
「什?意思?」她不明白。
「啊——没什?,没什?,」他自知失言。「进去吧!」
她不再问,心中却在想,是否有一个故事?
起居室里,宋夫人正在看电视录像带,是看出名的长剧《豪门恩怨》。写德州富豪们的家庭纠纷和感情。
姮宜从小在美国长大,她知道象电视里的大牧场,大屋子,大公司在美国已算一流的了,这个片集颇真实,所以能长时间屹立不倒。
刚坐下,宋夫人「啪」的一声用遥控机关了电视。
「小儿科。」她轻轻吐出三个字。
小儿科?指什??电视情节,电视里形容的富豪?
「看过这电视剧吗?」宋夫人问。
「看过了,美国比此地早一季播,很受欢迎。」姮宜答。
「你不觉得它虚假吗?豪门是那样的吗?那些编剧太没见过世面,太没有想象力。」
「妈——」怀远欲言又止。
「难道不是?小儿科。」宋夫人轻视的。「开饭吧!」
立刻有女工人出去吩咐厨房,立刻有人忙碌起来。
「下午不出去玩玩?」宋夫人雍容的问。
「我想游泳,姮宜想看电影。」怀远说。
「那?依姮宜吧!」宋夫人温柔却果决的说:「太阳这?晒,何必游泳?」
「其实——我没有意见。」姮宜不好意思。
「女孩子不能没有主见,」宋夫人说:「没有主见的女人到那儿都吃亏。」
姮宜偷看怀远,两人会心微笑。
「是。我们下午就看电影。」他是百依百顺的儿子。
「你已经习惯下来了吧!孩子。」宋夫人对着姮宜。
「是,是,当然。」她立刻说,「我还担心住在这儿这?舒服,什?都不用动手,以后回家时,恐怕什?都不会做了。」
「那就在我们这儿住一辈子吧!」她淡淡的。
姮宜大吃一惊。住一辈子?那怎?行?她看怀远,他眼中也是难懂的光芒。住一辈子?
住久了,姮宜发现宋家是没什?客人的。
不止没有客人,连朋友也不见。除了宋怀远外出教书,星期天全家上下做礼拜外,宋家的孤立,象个孤岛,和外间鲜有联络。
他们全家对这种生活也十分习惯,很快乐的样子。只有一个人是每天出街的,那是厨房里的大师傅,他买菜,也买各种必需品。
开学了,姮宜已分到宿舍,可是宋夫人说什?也不肯让她搬出去,她只能让那层千多呎的房子空着。
反正她和怀远教同一间学校,虽上课时间并不相同,有时结伴行,有时各人开车也极方便。
宋家巨厦仿佛变成了她的家。
她有一点怀疑。宋家无疑是极富有,但钱从何来?夫人的投资大部份全在海外,她怎?管?每天在家电话遥控?家中放了几百万现款?
她觉得这些问题十分有趣。
接近深夜,姮宜想休息了。明天要和宋夫人一起做礼拜,还是早点上床吧!
她走过去窗边拉窗帘,突然看见一个黑衣,黑裤,黑帽子的人在花园里迅速走着,走向屋子。
她很吃惊,谁?他怎?进来的?谁替他开门?
她一向独立惯了,胆子也大,随便在屋子里找一个装饰用的厚玻璃保龄球,打开房门轻手轻脚下楼。
落到楼梯下,那黑衣神秘人正好进了客厅。
他们面对面的打个照面。
他看来全无表情,冷漠深沉,一眼望去,看不清模样,只是精光闪闪的眸子。
正待问「你是谁?」背后声音响起。
「请跟我来。」
姮宜吃惊转头,看见宋夫人随身的女工人。
啊!是客人,约好宋夫人的。
她连忙闪身一边,如果她出示玻璃保龄球,那真不知是怎样一场笑话了。
望着黑衣神秘人高瘦的身影消失在一扇门里,她才转身上楼。
刚才那紧张的一刻,她竟没看清那人的年龄,真是个神秘人,就象间谍。
回到房里她也放开这件事,既是宋家朋友,她也不必多管闲事了。
第二天她也没问,就这?半个月过去。
那天晚上月色很好,她在露台上吸新鲜空气。宋家全年的冷暖气其实并不健康。
十一点多钟时,那神秘的黑衣人又来了。
他仿佛自己配有大门匙开门,似乎又有宋夫人赐予独来独往的权力。
此人是谁?
这一次,姮宜没有下楼出洋相。
身为宋家客人,她没有理由管人家闲事。但是她心中记住了这个黑衣人。
她开始留意,真的,每隔半月这黑衣人必来一次,很准时的。
他是宋家的朋友?或办事的?
虽然隔得远,但她看得出,那人气质,修养都好,衣服剪裁也是一流,是——朋友吧!
后来,她也好象等朋友一样,每隔半月总躲在窗边张望,总见到那黑衣人。他们从没有碰过头。
她依然教书,上学放学,时间很稳定。
平日她也爱静,极少外出逛街,看电影,吃饭之类,深得宋夫人欢心。
有时她陪宋夫人在起坐室里喝茶聊天,讲的都是现在的事,绝少提从前。
而且宋夫人绝对中国的,虽然她讲得一口极优美的英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