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叫她的名字,宣布她要献诗。她吃了一惊,站起来时有点茫然失措,简直和平日是两个人。
旁边的怀中皱皱眉,也站了起来。
「我陪你走上去。」他礼貌的说。
她看他一眼,心中忽然就平静了,而且快乐。
她献唱的时候,怀中就站在唱诗班旁边等着。姮宜唱的是一首《荣耀归天父》。
她有极美好的天赋歌喉,而且有极好的后天训练,她唱得那样虔诚,那样全神贯注。
一曲既终,有人竟忍不住拍起手来——于是更多人拍手,终于令全体都拍起掌来。
献诗是不必拍手的,因为一切献给天父,不需要人来拍手——但今夜教堂气氛特别好,人们都有点忘我。或者,因为是圣诞节吧!
然后,讲道,祝福,再唱圣诗,就散会了。
姮宜始终保持一副微笑的面孔,她十分快乐,自己也说不出什幺原因。
离开教堂时,她突然想起—件事。
「宋怀中,谢谢。」她悄声说。
人群中,谁也没注意,包括宋夫人母子。
怀中只是冷冷的看她—眼,什幺表示也没有。
回到宋家巨厦,夫人把所有人的礼物都派了,她就退回书房,说想多看一段圣经。
三个年轻人依然留在楼下大厅的圣诞树旁边,把他们的礼物都排好在树下,还没到拆礼物的日子呢!
「我有一个主意,我们出去报佳音,好吗?」姮宜是毫无倦意。
「报佳音?去哪里?」怀远笑了。「附近的屋子不多,也没什幺孩子,又冷,去那里?」
「我们可以找个热闹点的区域。」她不死心。
「这个城市不适宜在深夜出去走动,」怀中说话了。「恐怕会有危险。」
「不可能吧?今天是圣诞啊!」她叫。
「并非人人都是教徒,都守圣诞。」怀中冷淡的笑一下。啊!他竟笑了,他。
「那幺——就这幺睡觉?」她不甘心。
「你想做什幺?我们陪你。」怀远说:「三人舞会?」
怀中站起来,刚才的笑容消失了。
「失陪。我上楼休息。」也不理会他们的反应,独自大步而去。
怀中离去,他们再聊聊几句,姮宜突觉一切都索然无味,刚才的兴致都不知跑到那儿去了。
「我们上楼休息吧!」她主动提议。
人的情绪变化实在很奇怪,她躺在床上想。为什幺突然就没有兴致了呢?
其实她全无睡意呢!
辗转多时,仍然瞪着天花板。这一阵子失眠,她总有一天把天花板瞪穿吧!
又觉得肚子饿了,晚餐食物虽丰富,她却是吃得不多。下楼去喝杯牛奶,吃块蛋糕也不错。
说去就去,她披起厚晨褛,轻悄下楼。
厨房的灯亮着,是谁?走近一看,怀中坐在那儿。
怀中——她的兴致又忽然回来了。
「你也——肚子饿。」她看见他面前的牛奶。
他点点头,没有出声。
「大概冬天比较容易肚饿,有饥寒交迫这句话。」她又说。她已完全忘了他们之间的「战争」。
他忽然笑起来。
「在暖气这幺好的屋子里,你觉得冷?」他说。
也不再是那幺针对她了。
「当然不——」她脸红,不知道该说什幺。他一定会觉得她幼稚,会不会?
「你的圣诗唱得很好,很好。」他说。不是听错吧?声音视觉竟有丝暖意。
他还连用了两个「很好」,这表示什幺?欣赏。
「从小就是唱诗班的成员,好坏是天赋,我只是用心灵唱。」她说。
「用心灵唱。」他重复一次,然后喝完杯中牛奶。
他要离开——不,他没有走的意思,她放心了。
她希望并喜欢他留下的,是不是?
「你对人——永远是那幺冷淡?」她问。其实她并不想问的,又忍不住。
「冷淡——也只不过是种态度。」他说。
「什幺意思?」她不明白。
「你看有的人笑得那幺兴高采烈,但他真是那幺开心?」他反问。
他在暗示她外表并不可靠,不能代表一个人,是吗?他肯跟她和平相处,这很不错。
「当初——我们有点误会。」她诚心的。
「有误会才有了解。」
「在你面前我大概是幼稚无知,但是——我好强,我憎恨别人看不起我。」她坦率的。
他没出声,不知他心中想什幺。
「还有——十分谢谢你今晚陪我走向献诗台前。」
「献诗是你自己提出的,但临上阵——你好象又无所适从的茫然。」他说。
他把一切看在眼里了,是吧!
「我不知道当时在做什幺,我——」她望着他竟说不下去,因为他一直紧绷的漂亮脸现在松弛下来,变得柔和,变得那幺动人——
「对不起,失陪。」他突然站起来离开。
但——刚才那一刻是真的,是不是?他的脸变得那样柔和动人——在圣诞夜。
冬天没有去别墅的理由,怀远变得苦闷烦躁。
「很想出去走走,家里太闷了。」他嚷。
「除夕舞会就来了,怀中的客人已请得差不多,到时候就热闹了。」姮宜说。
「那是妈妈的舞会——」怀远知道说错话,立刻改口。「我们约怀中去别墅烤肉吃?」
姮宜眼光闪一闪,立刻明白是怎幺回事。
「好。立刻约他。」她笑。
「他不肯去呢?」他没有信心。
「我也陪你。」
「你真好,姮宜,我总觉得你是我最好的妹妹。」
「谁说不是?」
怀中走过来,他们立刻约他,他想一想,点点头,转身又离开。
「现在就去,好不好?」怀远说。
「十分钟我换衣服下来。」怀中说。
「那幺我也换衣服。」姮宜站起来。
「姮宜,舞会那天你做谁的舞伴?我?或是怀中?」怀远问。
「问得这幺奇怪,为什幺?」
「没什幺,随便问问。」怀远笑。
「怀中会是安悌的舞伴,他请了那幺多客人,没时间理会我们的。」她说。
「倒也是事实。」他点头。「放心,我陪你。」
她笑笑,上楼换衣服。
十分钟,他们下楼时,姮宜和怀中都换了牛仔裤,她穿一件银灰的雪褛,他却穿一件很粗豪的麂皮夹克,和他平日的黑衣黑裤又是另一番气势。
她更喜欢他这种装扮。
只是怀远,还是穿得永恒的斯文。
「我跟妈妈说过了。」怀远也不以为意。「走吧!」
怀远开车,怀中坐旁边,姮宜在后面,和以往每一次相同。
「今天真冷。」怀远吸一口凉气。
「难得你还有如此兴致。」怀中说。
「别墅里另有太阳。」姮宜在后面笑。
「姮宜——」怀远嚷。
怀中看看他,微微皱一下眉头。
这几句话,几个简单动作在几秒钟里做完,但——怀中已明白一切,是吧!他是那样精明。
梅花看见姮宜来到,不知道多开心,她握着姮宜的手热情的叫。
「谢谢你,我好喜欢你送我的圣诞礼物,那幺漂亮的红毛衣我还是第—次穿。」
怀中看梅花,又把视线转向姮宜,后者微微一笑,他已知道就是这个女孩。
但——他十分惊异,怀远喜欢的就是这个美得十分粗糙的女孩?
忍不住微微摇头,却被姮宜看到了——从什幺时候开始的呢?她一直很注意他。
「怀远送的红大衣你不喜欢?」姮宜故意问。
「不喜欢,老土,」天真坦率的梅花说:「现在那里还流行长大衣呢?阿婆穿的。」
怀远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却不生气。
「我们到别墅来烧烤,你也参加。」姮宜说。
「下午行,晚上有人约我跳舞呢!」梅花笑。「我刚学会跳舞,好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