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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是锦上添花的时代。」

  「璞玉,这样说对她真的不公平,」他有点生气。「朋友就是互助的,而且不可否认,她是有才气的。」

  「她有名气。」她很固执。

  「名气由才气而来。」他瞪着她。

  「不一定。有人的名气是才气加努力而来,有人的名气是小圈子吹捧而来。当然还有些别的方法。」

  「璞玉——」

  「我对她没有偏见,我讲真话,」她笑了。「我也爱她家精美可口的斋菜。」

  「你故意气我?」

  「如果你在香港住长久些,你会明白更多事,不用我多嘴。」

  「哦?」

  「我觉得自己在做丑人,但是又忍不住,」她说得十分真挚可爱。「是你经过了你的眼睛,你心中的善意美化了她。」

  「但是恺令——」

  「是,形象上她十全十美,美丽,成熟,富有,有才气,有名气,还主持慈善基金会,这样的女人哪里找?她是难得的。」

  「你的语气不善。」

  「而且感情专一,有段为人津津乐道二十年的恋情,为亡夫至死不渝。」璞玉耸耸肩。「太戏剧化,太传奇,太刻意了。」

  「这不是她能控制和选择的,是不是,这是她的命运,她也无法抗拒。」

  「你到底了解她多少?」她忍无可忍。

  「我觉得很了解,很了解,我们是无所不谈的,真的。」

  「那幺你告诉我,她是怎样的一个人?」

  「就是——所有人形容她的那样,」他呆怔一下。「当然就是那样。」

  「除了摄影,你实在太天真,完全不懂人情世故。」她叹息。「我情愿是秦佳儿。」

  「两个人不能相提并论。」

  「今天说过,以后我永不再提董恺令的事,免得我们朋友都无得做。」璞玉收拾桌上碗筷。「现在你的心情是否好多了?」

  司烈摊开双手故意苦笑。

  「我要感谢你?或是恨你?」

  「我只希望我们的日子都过得快乐,如意。」她扮个鬼脸。

  「明天我替你约心理医生。」

  「能不能暂缓?」

  「不能再由你的梦任意发展下去!」她说得极好。「妥协一次,好不好?」

  「妥协之后梦不再来,我会不会变成有缺陷?」他知道说错了。「我是说若有所缺。」

  「那个梦原本就不属于你。」

  「谁知道?或者真是属于我呢?」

  「专家会替你分析。」她说。

  专家,是位不到四十岁的女医生,斯文而亲切,很有教养的模样。

  司烈详细的说了自己的梦。他强调,那个梦是「活」的,会随日子加长。

  「你记忆中可有言样的人或景吗?」医生问。

  「没有。从来没有。」

  「说说你的童年。」

  司烈神情改变,很为难的样子。

  「有甚幺困难?」女医生望着他。

  触及了父母的那—段往事,无论如何他开不了口,那是他连想都不愿想的。

  「我的童年乏善足陈,没有特别。」

  「不开诚布公的对我讲真话,我怎能帮得了你?」女医生友善的。「你可以当我是朋友。」

  「我——不想讲。」

  「很多人童年都不快乐,那是已过去的事!」女医生很有耐性。「何况现在的你那样成功,你有很了不起的成就。」

  「不是童年不快乐,我——」他仿佛受了某种无形的禁制。

  「你的家人?兄弟?父母?」

  他心中涌上一腔热血,父母,是他最亲的人,但怎幺讲?

  「慢慢来。或者今天就到此地,下次你愿意讲出来时我们再谈,好吧?」

  「不。我清楚的知道,我的梦和我的童年,我的父母无关,请相信我。」司烈说。

  「你知道?为甚幺你会知道?」医生说。

  「我——解释不出,感觉很奇怪,很玄。」他思索一阵。「梦会是种预言吗?」

  「我不是解梦专家。大多数人的意见是:梦是人类的下意识思想。」

  「不。我觉得不是。会不会是一种记忆?」

  「记忆?」女医生笑了。「前世的记忆?有些小说里写过,但没有科学根据。」

  「你不相信?」他望着她。

  「我想你来见我,是希望我给你意见,而不是相信与否。」

  他想一想,歉然站起来。「打扰你,再见。」

  「很抱歉帮不了你忙!」女医生站起来。「我第一次听见梦还有味道的。」

  司烈从女医生医务所下楼,在街上站一阵,他计划着下一步该做甚幺。

  「司烈。」有人在一边叫。

  是佳儿。不必转头他知道是佳儿。她会怎样?大兴问罪之师?

  「我以为看错了人,你怎幺会站在这儿发呆?」佳儿微笑一如往昔,全无芥蒂。

  「来办一点事。」他反而不自在。「就走。」

  「我赶着去开会,」她指指一边等着的汽车。「要不要我送你—程。」

  「不。我有车。」

  「晚上有空来我家吗?」她热情如故。「美国回来还没聚过。」

  「好。我来。」他不能拒绝。

  佳儿好开心的挥手上车离开,她对他是永不记恨的。

  但是他——他摇头,开车直奔恺令处。

  董家静悄悄的,是近日少有的情形。

  「少奶在静修。」工人说,「静修功课。」

  「静修?!」他听不清这两个字。是这两个字吗?静修?静修功课?

  「你等一等,大概就快出来了。」工人奉上茶,就把他扔在客厅。

  司烈在客厅看了一阵杂志,又到恺令的书室里打一转,出来的时候正碰着从楼上下来的她。穿着普通家居便服,她仍然贪心悦目。

  「等了很久?」她安详微笑。

  「工人说你在静修功课。」他望着她。不是他敏感,她的确能令他心灵平静。

  「是看一点佛经,上—炷香。」她随口说;「几十年了。」

  「为甚幺叫功课?」

  「我当它功课一样做,每天定时自己关在小佛堂。」她笑。「人要活到老学到老。」

  「你跟‘老’字—点关系也没有。」

  「多谢你的仁慈。」

  「你的画——进展快吗?」他有些不自在,立刻转开话题。

  「很不错。你的照片帮了大忙,未画之前先替我构思。」

  「你的才气才能表达出意境。」

  「才气是很难说的一回事,」她在自嘲。「有些人认为我只有名气。」

  司烈想起璞玉的话,脸一下子红了。

  「不要理别人说甚幺,自己最重要。在我心里,你是——无可比拟。」

  「你总给我加添信心。」她的视线一直在他脸上。「你对我真是好。」

  「今夜——没有应酬?」

  「好累。应酬是永远不会完的,如果不推必然累死。我不再年轻了。」

  「以前你喜欢应酬吗?」

  「年轻时甚幺应酬都参加,如果没份觉得好没面子,把自己弄得忙得半死也不知道为甚幺,或者那是个成长的阶段。」

  「当年他——啊,对不起,我又提了。」

  「没关系。当年我丈夫并不喜欢应酬,为将就我总是硬着头皮去,」她眼中有抹深情。「其它方面就要我迁就他,他——人很好,脾气却很大,很特别的一个男人。」

  「我听过一些你们的故事,你对他的感情很令我感动,你们——」

  「陈年老事了,」她摇头。「是古老的感情。」

  「感情怎分古老或现代?我的感觉是,感情应该恒古不变。」司烈说。

  「不同,完全不同。」恺令感激。「以前的人可以为情生或死,以前的人勇于承担一切感情债,以前的人对感情有良心。现代人——怎幺说呢?轻视感情,或者根本没有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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