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他?他呆呆的望住她。看他?
忽然间,心中升上异样情绪。
隽之翻来覆去地想,晓芙——是不是喜欢他,他非常地担心这点。
在他心里,她是小小的孩子,比妹子更小的,他没有感觉到她的成长,没有接受她的心理准备;她喜欢他——这很尴尬。
但晓芙的行动,她的话都一再强烈暗示——不,也许不是暗示,他们太熟,有什幺话都直讲。她在直接的表示喜欢他,对他来说——简直不可思议。
他永远不可能跟晓芙谈恋爱吧?
想到这里,他觉得自己的汗毛都站起来了。是啊,怎能跟晓芙谈恋爱?
他记得她梳四条小辫子的模样,他记得曾开车接她放学,穿小小短短的裙子,这仿佛都还是昨日之事。
但是晓芙——他啼笑皆非。
电话铃响,女秘书周宁伸进头来说:
「唐晓芙小姐。」
又是晓芙!哎!
「公司通知我明天有班次,我得回去了。」晓芙愉快地说:「刚才出去替妈妈买了些冬菇、江珧柱,也顺便替你买了些,正为你炖汤。」
「不必这幺麻烦——」
「举手之劳,怎幺算麻烦?何况我也要吃。」她笑,「你几点钟可以回来?」
「平时下班的时候。」他非常不自在。
「我在等你,还有,晚上我安排了节目。」
「什幺节目?」他觉得这幺问不好,立刻改口,「你一来,我的生活变得多姿多彩了。」
「年青人的生活原该如此。」她笑,「不讲了,我要到厨房看汤。」
分明一个小妻子的口吻,他摇头。
周宁走进走出,又是那副神秘暧昧的笑容,什幺时候她又变成管家婆的?
女人真难了解。
他埋头工作,想忘掉这些麻烦的事。
「汤恩慈小姐电话。」周宁又伸进头。
他立刻精神大振,感情的事是永不可能公平的。
「李隽之。」他拿起电话,开心得心都在颤抖。
「对不起,李先生,在上班的时间打扰你。」恩慈永远那幺客气谈话,「今晚我烧了一点点菜,想请你来家里吃便饭,有空吗?」
「有,有,当然有,」他大喜,把一切都拋到脑后,「我一定来,几点钟?」
「放工之后就可以来。」她说。
「是,是,我会准时。」他唯唯诺诺。
放下电话,忍不住眉飞色舞,恩慈请他吃晚饭哦!
他早把晓芙的事忘得一干二净。
整天工作心情愉快,皆因恩慈那个电话,一个人心中有希望得确是好事。
他预备去买束花送给恩慈——不,还太早,送花表示爱情,他们还没到这——地步,送香水吧!
但香水——恩慈不是那种搽香水的女人,她是典型纯朴的社工。
考虑—阵,决心到百货公司去买一个名牌皮夹,大方也气派,男女都可以用。
离开办公室时周宁叫住他。
「去汤小姐家吗?」
他呆怔——下,这秘书是否有点过分?
「我只是想提醒,汤小姐之前有唐小姐电话,她等你回去。」
隽之的脸都变红了;他是愤怒,他发现,周宁在偷听他电话。
「你怎幺知道唐晓芙等我回去?」他沉声问。
周宁的脸也变了色,这回真是祸从口出了,
隽之没再出声,转头离开办公室。
让周宁独自留下反省吧!
然而,晓芙在等他——他咬咬牙,由她等吧,反正她总是在家的,是不是?恩慈重要些。
捧着礼物,小心翼翼的,按恩慈的门,开门的是王森——啊!王森也在?他几乎忘了还有王森这个人。
「隽之来了,」王森在这儿越来越熟了,「恩慈,他还带了礼物来。」
恩慈从厨房出来,望隽之一眼,淡淡地笑。
「怎幺还要客气起来?」她说。
「一点点心意。」在王森的注视下,他很不自在。
「坐,坐,就快可以吃了。」王森招呼他。
看王森一头汗的样子,他大概也在帮忙弄菜,像自己人一样。
突然间,隽之强烈地妒忌起来。
餐桌摆好,王森又进去把汤伯伯扶上轮椅,小心的推出来,真像女婿呢!
隽之细看汤伯伯,他像个在深思的老人,没有痴呆的样子,依然保持着书生风范。
他忍不住叹一口气。
「为什幺叹息?」恩慈非常敏感。
「汤伯伯弄成这样,我真内疚,虽然你们不怪我。」
「事情已经过了,内疚无补于事,不如积极些,看看前面。」王森安慰。
「王森说得对。」恩慈微微一笑。
「做人就必须积极盼望前头。」
然后,她很小心,很仔细的拿着饭碗,慢慢喂父亲吃,非常有耐心的。
汤恩慈不是没感情的人,她只是把一切深藏。
吃饭的时候,隽之表现得很拘谨,他自己也不知道是因为面对汤伯伯?或是王森在一边。
饭后,休息一阵他提出要走。
和他想象中和恩慈独对的情形不同,他很失望。
「请等一阵,等一阵,」王森热心地,「今天是汤伯伯的生日,总要吃块蛋糕才是。」
「哦——」隽之愕然,若不是父亲生日,恩慈大概也不会请他来,是不是?
「我一点也不知道。」
「小生日,庆祝一下——也只不过是小迷信,替爸爸冲冲喜,」恩慈说。
隽之默然,所有事皆因他而起。
吃完蛋糕他的内疚越来越深了。快十点,晓芙还在家里等他晚餐,这实在是说不过的。
晓芙不能是女朋友,不可以谈恋爱;但她是妹妹,至少该尊重她。
于是,他坚持离去。
回到家门他益发不安,怎幺向晓芙解释呢?
上楼的时候,他简直胆战心惊,有强烈想逃的感觉。他当然不能逃,他已推门进去。
屋子里有很柔和的音乐,很柔和的灯光,一阵温馨的感觉扑面而来,还带着淡淡的花香。
「晓芙,晓芙——」他忍不住内疚的叫。
晓芙从卧室里出来,有点睡眼惺忪的恍惚。
「你回来幺?」她天真的看看表,「十点二十分?我竟睡着了,老天,我们的晚餐变成夜宵。」
「没有关系。」他不敢说真话。
这个教徒,他的心更加不安:「公司有急事,所以没办法按时回来。」
「你打过电话回来吗?我睡着就什幺也听不见。」她孩子气得很,「晚餐还在,只是我们的节目泡汤了。」
节目泡「汤」?她可是故意有所指?看她一脸孔的真纯,他知道自己作贼心虚。
「我们可以去夜总会坐一坐。」他提议说。
「不行,就算你很饱,也要喝我炖的汤。」她说,「原定的节目,也不是去夜总会。」
「去哪里?」
「山顶看月亮、星星和山下的万家灯火。」她眨眨眼。她这眨眼,不正像星星在闪吗?
「喝完汤我们去。」他歉疚的。
「不怕太晚吗?不怕危险吗?」
「晚倒不会,很多人还在乘凉。」他笑,「而且我们可以去人多和比较光亮的地方。」
「好,」她立刻开心起来,完全不计较他迟归的事,也完全相信他说的每一句话,「我立刻替你盛汤,我自己得吃一点东西,否则会饿死。」
隽之到屋子里换衣服出去,汤已放在桌上。什幺时候开始,他已把她的服侍当成理所当然呢?
他开始警惕,以后要小心些才好。
山顶上的人不太多也不少,主要的是游客,这些洋人这幺晚还有兴致流连此地。
「有一次我们夜晚出海,回来时见港九两地银光闪闪,的确像别人说的像钻石一样。」他说,并发觉晓芙己倚在他身上,想推开她,又觉没有礼貌,很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