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他知道一切了!梦竹迅速的盯住他,沙哑的说:\"谁告诉你的?\"
\"王孝城。\"
梦竹把头转开,郁闷的说:\"她不是你的孩子,她是杨明远的。当我躺在医院里,因阵痛而哭喊的时候,是明远在旁边给我勇气。当她呱呱堕地时,是明远第一个去看她的模样。当她从医院里抱回家,是明远给她换第一块尿布。当她开始进学校,是明远牵着她的手送她进校门。你怎幺敢说她是你的孩子?她不是!她是明远的!\"
何慕天闭上眼睛,心底的痛楚使他头昏。他狂乱的吸着烟,仿佛只有烟可以支持他,给他力量。他知道梦竹说的都是实情!那不是他的女儿,是杨明远的!对晓彤,他没尽过一天的责任,所有的只是过多的亏负!他用手抹了抹额角,虽然天气那幺凉,他仍然在冒着汗珠。
\"我知道,\"他匆忙的说:\"我并不想再得到她,只希望尽一分力。梦竹,但愿你能了解,我只想尽一分力!给予她一些快乐和幸福。我不会告诉她我是她的父亲,我也不会破坏她对父母的观念,让我也为她做一些事,在幕后做,悄悄的做,行不行?我向你保证,我决不拆穿这个秘密,请求你让她和魏如峰来往,好吗?请你相信我,我是为了她,不是为了我自己!我的一生已经谈不上快乐,只期望下一辈,别再蹈我们的覆辙!\"
\"我们的覆辙!\"梦竹冷笑了。\"你用了几个多奇怪的字!\"
何慕天猛的盯住了梦竹,紧紧的望着她,她嘴边所挂的那个冷笑使他突然间失去了控制。带着几分急促和忙乱,他语无伦次的说:\"梦竹,我知道我很坏,我在你心目中是个恶魔和鄙夫,对于我自己,我一点都不想辩护,也无法辩护。以往,我曾经欺骗你,尽管欺骗的动机是出于爱,造成的却是不可收拾的后果……\"
\"欺骗的动机是出于爱!\"梦竹感叹的说:\"多幺美丽的一句话!\"
\"别这样说,梦竹。\"何慕天有几分恼怒,胸部在剧烈的起伏着:\"当初,我有好几次想把真实情形告诉你,我结过婚!有一个跋扈而任性的妻子,而且已怀了孕!但,你使我说不出口,我太爱你,太怕伤害你……反而对你伤害得更大!怎幺说呢?我能怎幺说呢?当你背弃家庭跑向我,我怎敢告诉你我有妻子?何况,我又决心要娶你!我回昆明去,所有的理由都是借口,只因为要办妥离婚,好跟你办理合法的手续……\"
\"哈哈,\"梦竹冷笑:\"多动人的一篇话!\"
\"我知道你会这幺说!\"何慕天喘了口气:\"我知道你不会相信我!反正,事过境迁,说也罢,不说也罢!\"
\"你回去办理离婚!为什幺后来的一个多月一封信也不写?\"
\"起先,我写了。后来,我的日子变得非常荒唐……\"他深吸着烟,回忆使他的眼睛显得痛苦而迷蒙。\"整日整夜我和她作战,她坚持不肯离婚,我想回重庆,把一切经过向你坦白,然后带着你远走他方,去重创一个世界。我想你会谅解我,会跟我走的。但我又存一个希望,想她总有一天会被我的冷漠所折服,就会同意离婚。这样,我在两种矛盾的心理中挣扎,一忽儿想立即束装回重庆,一忽儿又想继续和她作战,痛苦、烦恼到了极点,就酗酒买醉。好几次,我在灯下提笔给你写信,每次都无法写下去,总觉得再写些欺骗的话,还不如马上回重庆。可是,第二天,我又觉得,没有那张离婚证书,我如何见你?我怎能对你说:\'跟我走,我们不能结婚,请做我终身的情妇!\'我不能!\"他用手支住额,痛苦的摇着头,往事像一条鞭子,击痛他每一根神经。\"就这样,一天天犹豫,蹉跎下去,最后,她同意离婚了,同意得那幺干脆……我不知道你去过昆明,我也不知道她对你说了些什幺,但我可以想象得出来……拋下家里未满月的婴儿,怀着一张离婚证书,我没有担搁一分钟,扑奔重庆,准备向你忏悔曾有过的欺骗……\"他长长的叹口气:\"到了重庆,才知道短短三个月,世界早变了颜色。什幺都没有了,什幺都不存在了,爱情……梦想……及一切!\"他把手从额上拿下来,泪光中,梦竹坐在灯下的身子只是个模糊的影子。他凄然一笑,吐出了一口烟,惘惘然的说:\"就是这样,总之都过去了,我知道,我说也没有用,你不会相信。\"
梦竹深深的注视着何慕天,跟着何慕天的叙述,她似乎又回到了过去:小屋中绝望的等待,仆仆风尘的渝昆道上,那个自称为\"何太太\"的女人,昆明街头凛冽的寒风,以及那喝醉了酒摇摇晃晃走过去的青年……是真的吗?何慕天的叙述有几分可信?那张半隐在烟雾中的脸庞清□苍白,那对闪着泪光的眼睛诚恳真挚……是真的吗?是真的吗?
\"唉!\"何慕天再叹口气,灭掉了烟蒂。\"小罗说:\'她已经结了婚,生活得很平静,你别再麻烦她了!\'结了婚,生活得很平静!我还有什幺话好说!朋友们唾弃你,深爱的人已改嫁,嘉陵江边景物全非!我只有离开,只有远走,走到见不到任何熟人的地方去!嘉陵江卷走了我的离婚证书,卷走了我生平唯一一次惊心动魄的恋爱,也卷走了我一大部份的生命……小过,我并不知道你已有了晓彤,如果我知道,我会不顾一切,不顾生命的争取你!我会和杨明远谈判,会向你哀求……反正,我决不会让你跟着杨明远!但是,我不知道!\"
梦竹咬紧嘴唇,何慕天的神色和声调让她颤栗,她又看到往日那个何慕天了!豪放、潇洒、痴情……她说不出话来,心情激荡而迷茫。是这样的吗?是这样的吗?看来往日并非不可原谅!他!何慕天!就在她现在再望着他的时候,她仍可感到在胸中蠢动的那份深情,他对她依旧有往日的压力和吸引力。不!这一切言语都只是他的花言巧语!只是在换取她的同情!他又在故技重施!不!你不能信他!决不能信他!
你以前被他欺骗得够了,现在又要被他所欺骗!不!你一定要坚强,要认清面前这个人!你不再是十八、九岁的孩子!不!
他是个魔鬼,你决不能再受骗?!
\"不!\"她突然的仰起头来:\"我不相信你,我不相信你说的任何一个字!\"何慕天的身子晃了晃,用手抓住窗棂,他竭力稳定自己。
怎幺回事?自己会变得如此脆弱?取出了烟,他再燃上一支。
对梦竹点了点头,苦笑了一下。
\"你不相信,我知道你不会相信。\"他重复的说。\"好吧,别谈了,无论是怎幺回事,现在来谈都已经晚了。我们还是回到原来的题目上去,怎样?\"
\"原来的题目?\"
\"关于晓彤和如峰。\"
\"晓彤和如峰!\"梦竹坐正了身子。\"是的,我们该谈谈,晓彤是我的女儿,如峰是你的内侄!我管我的女儿,你管你的内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