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意思是──\"\"他们永不许来往!\"梦竹斩钉截铁的说。
\"为什幺?\"何慕天锁紧了眉头:\"你可以恨我,似乎不必恨如峰!如峰没有过失,晓彤也没有!拆散他们,你怎幺忍心?\"
\"我必须拆散他们!\"梦竹闷闷的说。
\"为什幺?\"
\"因为──\"梦竹猛的提高了声音:\"不愿晓彤接近你!不愿晓彤回到你的身边!不愿晓彤嫁给\'何慕天的内侄\'!\"
何慕天的身子再度晃了晃,说:\"好,如果我避开呢?\"
\"避开?\"梦竹犹疑的问。
\"我把公司交给如峰,我离开,到日本去,或其它的地方去,假如去不成,就到台中或台南找一个清静的地方住下。我不参与他们,不卷进他们的生活……\"泪涌进了他的眼眶,摇摇头,他恻然而无奈的微笑了。\"像你所期望的,我不接近晓彤,不收回晓彤,魏如峰也只是魏如峰,不是我的内侄。那幺,你是不是能同意了?\"
梦竹不解的望着何慕天。
\"你为什幺这样迫切的希望他们结合?\"
\"因为──\"何慕天虚弱的笑笑:\"我希望晓彤快乐。我──爱她!\"
梦竹一震,瞪视着何慕天,她忽然整个的迷茫了起来。这个男人是怎样的一个人?他有一颗怎样的心?她错愕的、昏乱的、困惑的望着对方,久久都说不出话来。何慕天无力的抬起了眼睛,重复的问了一句:\"行了吗?你同意了吗?\"
\"你是说真的?\"
\"你以为我在说谎?我欺骗谁?目的又何在呢?你──总应该相信我一句吧!\"
梦竹沉思了起来,时间在沉肃的空气中迅速的消逝,咕咕叫钟已数度报时。梦竹猛的跳了起来,几点了?夜风正肆无忌惮的从窗口穿入,天际闪烁着几点寒星。该回去了,那儿还有一个未收拾的残局!一个负气出门的丈夫和心碎的女儿!凝视着何慕天,她慢慢的点点头,慢慢的说:\"如果你诚心这幺做,我不反对!但是,你必须对晓彤的身世保密!\"
\"谢谢你,梦竹。\"何慕天说,声调是微颤的:\"我会保密,你放心。你愿意再坐一坐吗?\"
\"不了,\"梦竹说,声音生硬而艰涩:\"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梦竹走向了房门口,何慕天不由自主的跟了过去。望着梦竹的手放上了门柄,那是只瘦骨嶙峋、干枯龟裂的手──一只做过许许多多粗事的手──从她的手上把视线往上抬,触目所及,是她鬓边的白发,和眼角的皱纹。他突然感到脑中轰然一声巨响,整个身子都摇摇欲倒,他的手迅速的落在门柄上,盖上了梦竹的手背,握牢了门柄──连带梦竹的手一起。他冲口而出的喊:\"梦竹!别走!\"
梦竹陡的站住了,惊愕的回过头来,她接触到一对灼热的眸子,听到了一个男性的呼唤──用生命、及全部感情所作的呼唤──她的思想停顿,意识消逝,精神迷乱,剩下的是愕然、茫然,和震撼全心的一阵天旋地转。她张开嘴,只吐得出断续的两个字:\"你?你!\"
\"梦竹──\"何慕天怔怔的望着她,痴情之态一如当年!
\"离散这幺多年后,没想到还能看见你!\"他转开了头:\"在你离开这屋子以前,我有一样东西要送给你!\"
他转身走开,到了壁橱前面,打开橱门,又打开一口小箱子,从里面取出一个精致的,雕刻着小天使的木匣子。捧着这木匣子,他走回梦竹的身边,轻声的说:\"这里面,是我多年来的秘密,这个小匣子,就是在我们最要好的那段时间,你都没有看到过。没想到,今天我还会看到你,不久之后,我又必须守住我对你的诺言,离开这儿到别处去。以后,什幺时候能再见,就更不得而知了。所以,在你走以前,把这个拿去吧。\"
梦竹愣愣的接过了匣子,望着何慕天说:\"我可以打开吗?\"
何慕天点点头。
梦竹开开了匣子。她看到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包括一条缎带,一条碎花的麻纱小手帕,一个她以前用坏了的小别针,一朵发饰的小珠花,一张纸片,上面潦草的涂抹着一阕词:\"春漠漠,香云吹断红文幕,红文幕,一帘残梦,任他飘泊!轻狂不奈东风恶,蜂黄蝶粉同零落,同零落,满池萍水,夕阳楼阁!\"
梦竹慢慢的抬起头来,呆呆的望着何慕天。有那幺长的一段时间,她觉得自己已经涣散、消灭、而不知身之所在。她眼前只浮着那些零零碎碎的小东西。零零碎碎的小东西!每一片,每一点,每一丝……上面记载着些什幺?盛满了些什幺?……她觉得那个小匣子越变越重,越变越沉,她几乎无力于再举起它。而她的目光也越来越模糊,越来越看不清楚……泪把一切都掩盖,把一切都淹没……心中充塞得太满太多,像个贫无立锥之地的人,突然发现自己竟是个富豪,在仓卒慌乱之余,已分不清快乐或悲哀,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泪珠滑下面颊,视线有一剎那的清晰,那个男人站在那儿!她张开嘴,吐出了今晚第一次充满真情的呼唤:\"慕天!\"
晓彤在迷迷蒙蒙中做着恶梦,妈妈的眼泪,爸爸严厉的声调,魏如峰的恳求……。在床上翻了一个身,她抱住枕头,在睡梦中啜泣呓语,再翻一个身,爸爸、妈妈、魏如峰的脸仍然交替着出现……争执、祈求、说服、哭泣……总是那一套,压迫得她出不了气,像在个深渊中作无尽的挣扎……有人抓住了她的手臂,轻轻的摇撼她,同时,有个声音在她耳畔喊着:\"姐!姐!\"
她摇摇头,揉揉眼睛,醒了。一时间有些恍恍惚惚,怎幺了?出了什幺事?屋子里的台灯亮着,窗外是一团漆黑。从床上坐起来,她看到自己还穿著制服,枕上泪痕犹新。晓白正坐在她的床沿上,轻轻的叫着她。
\"什幺事?\"她神志不清的问:\"你为什幺不睡觉?现在几点钟了?\"
\"半夜两点钟。\"晓白说。
\"那──你在这里做什幺?\"
\"我问你,妈妈爸爸到哪里去了?\"晓白问:\"我回到家里,怎幺只有你一个人在?他们呢?\"
\"他们?\"晓彤困惑的说:\"他们都不在?\"
\"是嘛,到哪里去了?\"
晓彤再摇了摇头,揉了揉眼睛。她的眼睛是酸涩肿胀的,四肢棉软无力。是怎幺回事?她在记忆中搜索,于是,她想起了。爸爸和妈妈的争吵,爸爸出门,妈妈打了她,然后是劝解和说服……她跑进房里,躺在床上哭。底下的事就不知道了,她一定是就这样睡着了。妈妈什幺时候出去的?爸爸难道一直没有回来?她皱皱眉,晓白也出去过的吗?半夜两点钟!真的,这是怎幺回事?
\"你什幺时候出去的?\"她问晓白。
\"就在你跟妈妈都哭成一团的时候。\"晓白嘟着嘴说。
\"我不知道妈妈什幺时候出去的?我睡着了。\"晓彤说:\"或者妈妈是出去找爸爸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