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就该救。他若没救,我会杀他。」
他摸摸女儿的头,安抚地道:「阿女,咱们要他的火药,要那个玩意的精密制图,他的大船齐集配备,不只火药大炮,连西洋火枪和霹雳弹都有,为了滇门,阿爹定要得到这些东西,你莫要忘记。」暗地里,他对容灿和漕帮已多有注意,花了不少心血。
「您不是为滇门,是为了门主之位。」她轻喊,小脸微白,手指扯著爹亲的衣袖,一边求助地望著娘亲。
「你爹会有分寸的。」霍小乔与丈夫站在同一立场。
沐开远沉声又道:「念在他救过你们,我不取他性命。我仅想拿他做为交换,要他的手下拿火药与大炮的制图来赎。为爹办事你向来尽心,这回将他引到此地,你做得很好,接下来的事你就别管。」
「阿爹,您要什么我定会为您取来,又何需要这种方法?」
沐开远不做答覆,动作如魅、手起手落,沐滟生根本不及反应,肩头已教亲爹点住穴道动弹不得。
「灿郎,快走!」她以汉语大喊。
「放开她!」见她遭制,容灿亦是惊愕,出手便要相救。
一直等到容灿凌劲的掌风逼到面门,沐开远才起手回挡,他的招式不若容灿繁复多变,纯粹是内力见长,而容灿以轻灵迅捷相对,游走空隙之间。
这一交手你来我往,连拆百多馀招,然後掌心气劲相接,喝地一声,双方分向两边退开,容灿额际渗出细汗,目中精光流转,直直与沐开远对视。
「有意思。」沐开远不得不重新评估,以汉语道:「你的武功好得很,老夫许久未曾这样痛快打过,我不想伤你,仅是委屈你几日,待与你的弟兄联系、取得火药和大炮的制图,我自会放你。」
他嘴角微扬,了然地瞄了眼女儿,「我这个女儿向来心高气做、眼高於顶,不只滇门内的豪杰,各部族的英雄少年皆要与老夫攀这门姻缘,她对你有情意,老夫岂能阻止,你助我达成目的,也算成就翁婿之谊。」
明白他开出的条件,容灿心陡跳,眉间淡淡皱折,视线下意识扫向倚在娘亲怀中的沐滟生,两人的眼眸相凝,那温柔似水中浮出一层粉嫩的红晕,贝齿轻咬著唇瓣,她垂下螓首,这朵火焰花展现著难得一见的羞涩。
他应是对她动心了。
这一刻,容灿心中承认,有些不甘心,有些莫可奈何。
心中感动是在瞬间决定的,而能经过考验,才会升华为最珍贵的情意。他与她双双有情,却仅仅在於最初的相互吸引。
他怎能为她背弃兄弟情义,让自己陷在险境当中,做为他人要胁的筹码?
利眼调回沐开远脸上,他冷冷一哼,不屑地道:「她中意我,我可受不了她,就让你那些所谓的英雄豪杰争个你死我活吧,千万别将我算在内,我对她可提不出半点兴趣。」
「混帐东西!」沐开远怒唱而出,十指指节在瞬间暴响。
「灿郎……」沐滟生倏地白著小脸,迟疑地唤他,似欲说些什麽,却又不知该说些什麽,唇瓣动了动,终是露出一贯的笑花,她眼睫微垂,掩盖所有心思。
动情,难免要痛,是如何的心绪?只有她自己知悉。
纵使沐滟生神情无谓,做人父母的岂容儿女受人糟蹋。
沐开远心中大怒,目光如箭,发须皆扬。他怒极反笑,「你有胆识。好,很好。既是如此,多说无益,对你,老夫大可不留情面。」
「你想留我,未必可行。」容灿不敢松懈,气凝丹田。
「阿爹--」内心情急,沐滟生张口轻语,用那不变的温润语气,缓缓地道:「他、他毕竟是救过女儿--」
「他是在侮辱你!」沐开远斥喝,愈说愈怒,「我沐开远的女儿绝不能教人糟蹋,今日他这般待你,我要让他知道代价。」
「阿爹啊--」她又唤著,嘴角浮现一抹美好的弧度,语调柔柔软软,带著点撒娇的味道,叹息著,「唉,您和姆妈不都知道我性子野?其实,我是同他闹著玩的,要不,日子可无聊啦!滇门教众中英雄豪杰不计其数,可每个都知道我是门主的女儿,还有谁敢同我胡闹逗趣,就这个人,他不怕我,捉弄起来可好玩啦。」美眸瞅著容灿,又轻轻飘开,她继而道:「他对我无意,我也对他虚情,是两不相欠,呵呵呵……我沐滟生是何等人,是滇门之花,岂会弱了阿爹的威势,教人欺负了去?」
两个男人仍处在对峙中,沐开远暗暗评估女儿话中的真实,至於容灿,他神情漠然,眼是冷、嘴角是冷,脸部的轮廓彷若刀凿,冷然掩盖真正的思绪。
「阿爹,您别气了,他要走就任他走吧,经您这一搅和,我可教他看穿啦,想逗弄他也就难了,留著也是无用,唉唉,人家又要无聊好一阵子了。至於那些火药枪炮的制图,我自然有办法弄到手,咱们又何需靠他?」她说得轻松,眉目飞扬,「姆妈,瞧阿爹啦!胡乱就点了人家的穴道,帮我解开好不?这样浑身都不舒服。」
「你乖。」霍小乔怜爱地拍拍她,心思精明,「待你阿爹擒下他,自会替你解开穴道,他这手法极是怪异,我也不懂呀。」
「可是--」
「好了,不差这一时半刻。」她截断女儿的话。「你对这汉人男子无意,那很好,你阿爹下手时便不会绑手绑脚,多有顾忌。」
「姆妈,我、可是,我……」是适得其反了吗?内心焦急却又不能显露,她望向容灿,见他一脸漠然,由那紧抿的嘴角和绷著的下颚,她知道的,她总是知道,他是生气了。唉……
此时,容灿身後响起脚步声,两条身影很快地出现,是追踪而来的沐澜思和白衣俊逸的赛穆斯。这一下,容灿更是腹背受敌。
「阿姊!」见胞姊无恙,沐澜思小脸掩不住的狂喜,本欲拔腿奔近,但气氛之怪反教她缓下步伐。
容灿心下冷笑,侧目瞧了瞧身後的援兵,又掉回头。
「你认为这样便能困住我?」
顿了一顿,沐开远才道:「我不认为。」
对他的坦承,容灿挑高单边剑眉。
「或者会受点伤,但若要逃走,以你的武艺修为并非难事,所以,我会断你唯一的退路。」话刚下,他发出长啸,清厉之音响彻云霄。
容灿扬首,瞧见两旁地势较缓的崖顶陡地冒出许多人影,或执刀剑、或搭弓弦,密密麻麻围满滇门群众。
凭他是佛,也难升天。
第七章--渺渺情怀风波恶(二)
苍山银岭 滇门总堂
黄昏时分,夕阳在云层深处,满天的嫣红彩霞。
苍山上的落日霞红,岁岁年年、生生息息,教人百看不腻,流连沉吟。
一只小灵雀飞下窗台,圆露儿的眼张望著,歪著头,那小小身躯跃进窗来,啄食著女子撒在临窗茶几上的玉米粒。
她怜惜地瞧著它,指尖轻缓地挨近,诱哄道:「来呀,来我这儿。」小灵雀不怕生,温顺地跳进她柔软的掌中。
掬了些清水在手心,那小灵雀低头啄饮,片刻,女子靠在窗边,挥手一扬--
「去吧。」灵雀鸟展翅,小巧的身子伶俐地飞入天云。
「但愿,我也像你一样,有一双飞翔的翅膀。」她喃著,此刻,爱笑的唇挂著淡寞,明眸凝视云处,心中牵挂一人。
门外,霍小乔停伫稍刻,微微思吟,终是举步踏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