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眼前这人不是他母亲,他很可能已经拔刀相向了。
「娘,你怎么可以这么做?你明知道我只要华儿!」锦琛几乎是咬牙切齿地把话挤出来,还得紧握拳头才能忍住爆发的情绪。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想要娶谁必须经过我同意!我早就说过衣向华那丫头配不上你,如今你升了官,那她就更配不上了!褚婠虽然名声不太好,但她地位高,而且她与娘说过,她是真心喜欢你的,入了府后必也能与你琴瑟和鸣……」因婚约已成定局,胡氏一直以来都是用这些理由说服自己,却被锦琛粗鲁地打断。
「这辈子除了衣向华,我不会娶别人!褚婠好不好都不干我的事!我死都不会娶她!」
「那怎么行?你们已经定了婚约,而且人家褚婠也等了你三年!」胡氏恼怒地道。
「那是你们咎由自取!她要等就让她等到死!总之与汝阳王府的婚约我不认,你自己定的你自己摆平!」
说完,锦琛已经不想再与胡氏多言,即使是亲娘,这么做也太过分了!
他气得拂袖而去,连胡氏在后头叫唤都没回头。
他终于明白父亲为什么三年前便请调回四川,必也是被母亲这自以为是的行为气着了。
横竖以汝阳王府的门第,他父亲不在就要成亲,他们也不会接受,离得远远的显然是父亲的缓兵之计。
第八章 背后退亲动手脚(2)
锦琛带着浑身怒气,龙行虎步地欲回自己院子,但在经过桃源居时,他忍不住停步,往那幽深的桃林望了一眼。
景物依旧,人事全非,这种领悟又再一次重创了他的心。
「自从衣姑娘回去,这片桃林又不开花了。」冯总管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幽幽地道。
锦琛沉痛地闭上了眼。「没有她,开不开花都没什么意义。」
冯总管见四下无人,突然低声说道:「世子,其实衣姑娘一家人后来搬到京城了,侯爷特别由四川写信给我,要我留意衣家的动静,还有侯爷也会在衣先生面前为世子使力……」
已然沉到谷底的心突然又提了起来,锦琛双目暴睁,忍不住掐住冯总管的双肩,急问道:「爹做了什么?」
冯总管差点没被锦琛捏死,忍着痛楚说道:「其实,衣姑娘还没成亲,如今仍是小姑独处……」
衣云深是在三年前搬到京里来的,就在冯总管代表侯府来退亲之后不久。
他参加了隔年的春阐,取得会元之后在殿试中一鸣惊人,由皇帝亲授状元之位。而后他与往年的状元郎相同,任翰林院修撰,但再来的经历就大大不同了。
他任官时表现杰出,为皇帝讲经史这么无聊的事居然也能讲到让皇帝有兴趣。不待他在翰林院待满三年,才一年半皇帝就将他升为通政使司参议,再隔不到一年,又擢升为通政使司左通政。
左通政这个职务,掌内外章疏、臣民密封申诉等事,等于是地方与朝廷的关口,百姓与天子的桥梁。不仅可以第一手知道民间及朝廷内外的大小秘事,亦因常常需为皇帝处理地方来的奏疏,几乎不时就要面圣,说是皇帝跟前的红人也不为过。
锦琛由冯总管那里知道了衣云深如何在三年之内青云直上,亦是暗自咋舌,而且人家还不用像他这个安陆侯世子一般水里来火里去,几次都险些失了性命,同样能升到四品的高官,所谓人比人气死人,锦琛这才明了自身的悲摧。
所谓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衣云深就是最好的写照。
「这两年风雨不调,民间粮食减产,万岁体察民心减了税,导致国库收入锐减。衣大人向万岁提了一个建议,我朝建国多年,许多人占着爵位食邑领取俸禄,却没有实质官职,犹如国库的米虫。既然这两年朝廷缺银粮,不如降低这些人的俸禄,由他们的食邑抽取分额支应国库。」
冯总管说起了这几年来,朝中如何被衣云深搅和得风起云涌,他露出一脸钦佩的神色。
「万岁闻言大喜,隔日便颁布了诏令。衣云深虽被一些爵爷们恨上了,可是那些人本就无官职,他们的态度也无关紧要,倒是其他有授官的爵爷们都交口称赞衣大人,户部那些人对衣大人更是感激不尽。」
锦琛原本有些不解冯总管为何提到这些事,但如今的他对朝中之事也敏感了许多,顿时便想通了关键。「我明白了。汝阳王褚家这异姓王是开国时就封了的,如今的爵位是袭爵而来,文不成武不就,靠着爵位混日子,衣叔这个降低食邑俸禄的建议一实行下来,受害最深的就是目前米虫里位置最高的汝阳王!」
冯总管见世子一点就通,也很是欣慰。「没错!衣大人桩桩件件的手段都是为了黎民百姓,无可挑剔,但汝阳王却是默默被打压得极惨,还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世子,你该知道是为什么。」
锦琛点点头,心中自然有数。衣云深自然是公报私仇,替衣向华找场子来了,也有可能,他是变相在扰乱汝阳王府与安陆侯府的亲事。
隔日恰好朝廷休沐,锦琛等不及地投了拜帖。如今衣云深住在官署中,距离皇城也不过步行两刻钟的时间。锦琛以为会被拒绝,想不到衣云深竟然见他了。
这官署并不大,只是个两进院子,院子中只种了些松柏树木,花朵不见一枝。见到这般萧条的院子,锦琛心里有些沉,待他进到正厅,厅里也就是正常的条案茶几太师椅,没有任何的花草装饰,连墙上都是寥寥的一幅画,就在正堂之上。
他不意之中多看了一眼,嗯,皇上画的,难怪只有它被挂出来。
只是他一直期待进了这屋里可以见到衣向华,但眼前却只有一脸平淡的衣云深,即使他已然执弟子礼,衣云深仍然自顾自地呷着茶。
衣云深一身白衣,发如墨颜如玉,气韵卓尔不群,喝茶的姿态不疾不徐,飘逸潇洒至极。
锦琛突然有种感觉,衣向华那通身的脱俗气质,显然就是有其父必有其女。
等衣云深似乎喝罢了,方放下杯子,「当不了大理寺少卿大人的一礼。」他淡淡地道。
锦琛要升任大理寺少卿的事,也不过皇帝嘴上提起过,诏令都还没下,衣云深却已经知道,果然不愧天子宠臣。
锦琛正了正脸色,说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小子今日能有所成,全仰仗衣大人当年的细心教导,这个礼大人绝对当得。」
「你又无须考科举,我教你的东西派不上大用场,只是让你懂事知礼。」衣云深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真正对你有用的知识,倒不是我教的,哼哼,你懂的有些我还不懂呢!」
锦琛懂了他的言下之意,随即眼睛一亮,左右张望。「那她……」
「不用看了,她不住在这里,她要住在这里,这院子能这样难看?」衣云深不耐地挥了挥手。「这官署是我办公的地方,人来人往我怕冲撞了她,她自由惯了,总不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我不会让她受这种罪。」
「她在哪里?」锦琛忙问。
衣云淡忽然笑了,是冷笑。「你认为我会告诉你?自你们解除婚约之后,她的事你都没资格过问了。」
锦琛心口像是堵了什么,难受地解释,「衣叔,解除婚约一事,是我母亲在我至南方赴任时自作主张。几年来我多次去信给华儿,只是因为我的行踪不定,无法收到回信,退亲这件事,还是我前日回京才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