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下之策,损人未必利己,如履悬崖峭壁,换了她,断不会为了一个男子如此。
「永泠从小就是如此,她想要的东西,会千方百计地得到,」澹台浚道:「比如她喜欢檐下的燕子,便拆了燕子窝;她喜欢尚服局哪一件衣服,即使不是给她做的,她也会在太后面前撒娇,把衣服弄到手,虽然她表面和顺,心里最要强。」
是吗?难怪就算永泠郡主如此痴情,澹台浚也对她全不动心,大概嫌厌她的禀性吧?所谓知根知底,对爱情而言,有时候并非一件好事,看得太清,对方的缺陷一览无遗,哪里还爱得起来。
董慕妍庆幸澹台浚对她不太了解,所以他愿意娶她,距离产生朦胧美,她希望自己在他心中,永远是个隐隐绰绰的翦影。
不知为何,她心尖倏忽一紧,依靠到他胸前,并不想说什么,只这般依缠着,像只邀宠的猫咪。
「怎么了?」澹台浚抚了抚她的发丝,「是不是觉得害怕?放心,我会提防的。」
如何提防呢?只有千年做贼的,没有千年防贼的,永泠郡主若与裴娴妃再朕手另设一计,他们只怕防不胜防。
人不可能次次都这么走运……
「给娘娘请安。」
隔日,潘淑妃把董慕妍单独召进了宫,并没宣澹台浚一同前来。
董慕妍知道,潘淑妃定有要紧的话想私底下对她讲。
「娘娘今日身体可好?」董慕妍发现潘淑妃脸色有些苍白,「太医来请过平安脉了吗?」
「本宫这胎已经坐稳,太医说无大碍了,」淑妃道:「昨日估计受了些惊吓,所以有些疲倦,你不必担忧。」
「昨日皆是因为臣女才让娘娘受惊,」董慕妍长跪道:「还请娘娘保重龙胎,勿要再为臣女忧心了。」
「本宫知道你是个贴心的孩子,」潘淑妃忽然叹气,「这样吧,你离京到江左去一趟。」
董慕妍不由一怔,险些没有反应过来,「娘娘……娘娘要差臣女到江左去办什么事吗?」
「本宫希望你去那里暂住一段时日,近日点中多事,怕牵连了你。」潘妃答道。
「臣女不怕牵连。」她不能就这样扔下澹台浚,独自去保平安吧?
「可本宫怕——」潘淑妃凝视着她,「昨日裴娴妃就是冲着你来的,本宫什么都看出来了。」
「娘娘………」她就知道,瞒不了潘淑妃。
「你跟浚儿的婚事,也暂且搁置吧。」潘淑妃又道。
什么?这一刻她才恍然大悟,原来潘淑妃要她离京并非是为了她的安危,而是怕连累了澹台浚。
「你也别怪本宫狠心,」潘淑妃索性直言,「眼下裴娴妃与永泠郡主大概已经联手,裴家势大,北平王也是朝中重臣,他们设计一次不成,还会有两次三次,我们势单力薄,如何抵抗?」
这话问得她哑口无言,昨日,她也有同样的担忧……
「你在京中,便是浚儿的软肋,因此须得暂时离开他才好。」潘淑妃肃然道。
「可彩均坊出了内鬼……」董慕妍心中无法决断,「臣女要把此人找出来,以免后患。」
「你离了京,一切就会消停,本宫的衣物此后也不再由彩均坊打理,就算有什么内鬼,也无用了。」潘淑妃道。
这是想好了,一心要打发她去江左吗?
董慕妍听岀了潘淑妃言下之意,她和澹台浚的婚事,恐怕非暂时搁置,大概潘淑妃想退婚吧?
没了她,永泠郡主心中的仇怨也烟消云散,届时不会再与裴娴妃联手兴风作浪,澹台浚也就一切太平。
与其斗来斗去,不如从根本上解决因果,如此再也不必害怕被算计,反而能拉拢北平王府,添得助益。
「公子他也希望臣女去江左吗?」她想知道潘淑妃是不是与澹台浚商议过了。
「本宫希望你找个藉口,瞒过浚儿。」潘淑妃道:「你家在江左也有生意吧?就说临时去帮忙,别让浚儿起疑。」
董慕妍霎时松了一口气,原来他不知晓,并没有要与他姨母一同赶她走。
不论如何,只要他对她存有温柔,哪怕他最后妥协,娶了永泠郡主,她也无所怨念。
「是,臣女明白了。」董慕妍垂直道。
「本宫万般无奈之下,才做此决定,」潘淑妃将她轻轻扶起,握着她的手道:「希望你能懂得本宫一片苦心,若要顾全大局,终须牺牲小我,自古都如此。」
她哪里不懂得?历史她也读过不少,她不过是茫茫时间长河里的一颗沙,微不足道。能遇到澹台浚,在他心里留下一片美好的翦影,她也知足了。
董慕妍沉默着,殿里燃着暖炉,本是无比暖和,但她却觉得起了风,透进一丝寒意,在她身上弥漫开来。
第十五章 诛心之言
说是要到江左去?但她如何去呢?
忽然这样离开,澹台浚何等聪明,怎会猜不到其中缘故?
再说了,如何对祖母交代?祖母把偌大的家业交给她,信任她,她不能甩手就走。
如今的她,再也不是当初的孤魂,得到了董家的照拂,也就有了该承担的责任。
况且她是真心感激董老太太,不知不觉早已把对方当成了自己真正的祖母。
「怎么了?」
晚膳时,她特意到董老太太房里,陪对方用饭。董老太太果然真心疼爱她,见到她只喝了小半碗汤,立刻担心起来。
「你今日入宫,淑妃娘娘对你说了什么?」
「娘娘……」董慕妍犹豫片刻,决定不再隐瞒,「她希望我到江左去。」
从前遇到难题,有澹台浚护着她,但眼下她实在无人商量,忍不住对祖母说了实话。
「娘娘不打算再坚持这门亲事了?」董老太太叹了一口气,「原本与澹台家结亲,是希望你能一世幸福,但现在看来,祸大于福,我也想着给你退婚算了。」
董老太太虽是商贾之妇,但颇有气节,因此行事说话往往叫人敬佩。
董慕妍垂头不语,眸中忍不住泛起泪花……
「怎么,你舍不得?」董老太太问道。
怎么可能舍得?她下了好大决心,经历了这许多才与澹台浚在一起,可到头来终究竹篮打水一场空,就算能保平安,到底意难平。
「祖母明白,」董老太太摸摸她的头,慈蔼地道:「其实世间万事不过镜花水月,南柯一梦,你不要太过执着。」
她穿越到这个时空,何尝不是觉得时刻都在作梦?从前的董晓婕在她的脑海中都已经模糊,如同前世了。此番若与澹台浚分离,或许很多年以后也会有这样的感觉。
所以又何必执着?不过伤心一会儿罢了。
若活得长,这段伤心,便似长河中的一段湍流,终归会过去,水静天清。
但她的眼泪忽然止不住,滴滴往下落,弄花了花容,卸去了平素从容的伪装。
「正好,江左有咱们董家的商铺,你父亲也在江左,」董老太太道:「你就暂且去住一阵子,帮你父亲打理打理生意。」
「听说,江左的风光很美?」明明是一直向往的地方,如今她却提不起半分兴致。想到从前她总嚷着要逃到江左去,那时候,她天真得很。
「江左的人也生得美,」董老太太叹了一口气,「这不,你父亲在那边新纳了房妾。」
董慕妍一怔,「什么时候?」
「就是前阵子,」董老太太道:「一直瞒着庆姨娘呢,怕她闹。」
难怪她与澹台浚订婚这么大的事,董必成也不曾从江左回来,她一直以为那边生意太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