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陈玉莲看李景儿的眼神是厌恶和不喜,如今是恨,满满的恨,她巴不得李景儿去死,永不超生,她会焚其骨,烧其血肉,让风冷冷吹散,从此魂魄不齐,难再聚合。
见兄弟一家欢聚,为免彼此尴尬,陈达生鼻子一摸,打算拉妹妹离开。
谁知她完全不理会他,反而用力拍开他的丰,两眼含着仇恨朝萧景峰走去,让他捉了个空。
「你怎么可能是他爹?」这口气是质问,像是一个妻子责问丈夫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
「我今年二十五岁了,有个五岁大的儿子有什么稀奇的,我三弟的小孩还比我的孩子大。」要不是朝廷征兵,他爹娘还没想过要为他娶媳妇,是怕有意外才想给他留个后。
所以他不知该庆幸朝廷征兵才让他成为有家室的男人,还是该怨打仗令他妻离子散,差点天南地北各自分散。
「我明明打听过你没有妻子,你在家乡没人等着你。」她的银子不是白花的,若是来源不正确,她肯定吃暗亏。
「你打听我干什么,我不过是卫所一名百户。」要银子没银子,也不是多大的官儿,哪值得人惦记。
听到有人留心他的过往,心里怪不舒服的萧景峰不自觉地面上一冷,浇露出一丝不耐烦的厌恶。
「因为我要嫁……」给你。
她认为这是莫大的殊荣,纡尊降贵屈就他一个小官,他该感恩戴德的伏地相迎,视她如珍似宝的捧在手心。
不过陈玉莲比萧景峰大一岁,女人老得快,生了一子一女的她一脸三十岁妇人的模样,眼角不可避免的出现细纹,她用水粉一层一层的掩饰,涂了厚厚的浓妆,旁人只见到她艳光如霞的妆容,不会特意留心妆粉下的纹路。
「玉莲,你进过我的书房?」陈达生不快的打断妹妹的话,她丢的脸够多了。
陈玉莲面上一讪,眼神闪烁。「自个儿的家里我哪里去不得?爹娘临终前一再叮咛你要好好照顾我,我只是在家里溜达你也不高兴吗?难道你还能不要我这个妹妹?!」
他真的很想不要,要不是一母同胞,他早就不管她死活。「我不是说过书房里放了不少军中机密文件,未经我的允许不得进入,就算你是我亲妹子,若有泄露之疑照样办你。」
三河卫所不全是自己人,为防被扯后腿,陈达生会将他认为重要、不得外传的文书带回私人件所,夜深人静时再好好思索,一看完便锁入只有自己知晓的暗柜里。
有时他也会不小心带回萧景峰等人的家书,因为驿差会先送到他那里,再由他分给众人。
有一回他瞧见萧二郎的家书封口是打开的,只以为是他爹娘没有糊好,他还特意取来浆糊将信封住。
这会儿想来是玉莲动了手脚,他说过的话她常当耳边风,自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从没考虑过后果。
「大哥,你可不可以不要老是凶我,我都几岁的人了还用得着你说教,你是我亲大哥就该站在我这边,我被人欺负了你得替我出头,把那些不知分寸的贱民捉起来。」她眼中阴冷的闪着光,针对某个让她不顺心的女人。
「哼!以你的性子谁欺负得了你,是你别仗着我的名头给人难堪才对,是理我就帮,无理给我滚回去,我手底下的兵不是给你胡乱使唤的。」回去他就下一道军令,以后非他授命的命令不得执行。
「谁说没有,就是她,你看我的手都被她捉红了,她还想打我呢!」陈玉莲指着李景儿,再装出一副惧怕的样子。
衣袖翻起的腴白手腕上,有一道指痕鲜明的红瘀,可见力道有多大,再施点力搞不好手腕就折了。
投诉有理。
「霜明,告诉这位陈叔叔,刚刚那位面如粉墙的大娘想对你做什么。」孩子不会说谎,心如明镜。
一说出「面如粉墙的大娘」这一句,连布庄掌柜在内的人都忍不住笑了,暗叹形容得真恰当,唯有大娘本人不承认她已徐娘半老,气愤地又想挽起袖子打人。
「她好凶,一直骂我,然后说要打死我。」有了「爹」的霜明多了底气,坐在高高的肩膀上将小胸脯往前一挺。
「为什么她要打你?」总有个理由。
「她说我弄脏小姊姊的裙子,裙子那么丑,她穿起来好肥,我都吓到了。」他惊吓的拍拍胸。
一阵低笑声慢慢扩散,众人的目光有意无意的扫过身形略圆的白昭华身上,她和那件裙子的确不搭,显胖。
「你说谎,哪里丑了?而且我一点也不肥,娘,你说过很好看的。」这是她最爱的一条裙子,上面的绣花是湘绣。
什么样的娘就有什么样的女儿,被陈玉莲养歪了的白昭华跟她娘一样,爱慕虚荣,眼高手低,她不想被人比下去,用要用好的,吃要吃好的,不管她合不合适,反正别人没有的她一定要有,好在姊妹圈里炫耀。
而她特爱吃,尤其油亮的肥肉,一口咬下有汁喷出来,满嘴的油能让她多吃一碗饭,久而久之身子也圆了。
但不致肥得过分,算胖子堆里的小美女,圆得很喜气。
「是呀!当然好看,我女儿美得像朵花似的,不识美丑的小贱种哪瞧得出好坏。」阵玉莲瞪了霜明一眼,眼中的凶光像要啃了他,将他剁碎了做成包子好喂给路边的狗吃。
看到一大一小两父子亲近的模样,她是很在心里,气在嘴里,银牙快咬碎的泛着苦味,很不是滋味。
其实她对萧景峰也不是到非他不可的地步,老实说还嫌弃他穷了点,但是禁不住人家有好体格,她一见就春心荡漾,好想与他在草垛上风流一夜,极尽那忘我的销魂。
瘦田无人拼,耕开有人抢,她便是这种心态,认为这男人是她先看上眼的,她都还没耕呢,岂能容许别人来抢。
什么妻子不妻子的她根本不当一回事,她要的就得是她的,没有第二种可能性。
「白夫人,请容我失礼了,我儿子不是贱种,他是我和娘子心爱的孩子。」目光紧定的萧景峰一手扶着妻子的肩,一边逗弄和他亲的女儿,一眼也没看向朝他勾眼尾的陈玉莲。
「爹。」霜明又高兴的喊了一声。
「爹。」细细软软的嗓音跟着哥哥叫。
哥哥妹妹都喊了,忸怩一下的霜真也喊爹。
三个孩子轮流叫爹,忽觉自己变高大的萧景峰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责任感,他的心是满的,充满感动和激昂,他当爹了,有了自己的妻儿,在将来的日子里,他们是他最想承担的负荷。
「爹什么爹,就你们有爹吗?弄脏我女儿裙子这事不能善了。你,过来给我磕头,磕到我满意了才准起身。」陈玉莲指着李景儿,存心刁难不肯罢休。
「人死了才碴头,等你不幸往生后,我会特地到你灵前上三炷香。」这人真该补脑,脑洞越裂越大了。
「你……你敢咒我死,你找死!」她气得冲过去要将人的脸抓花,再压着头一顿捶打,但她才一动就被兄长拉住。
「玉莲,得饶人处且饶人,你要闹到什么时候?」
为什么别人的妹妹温柔懂事,他家妹子是山中母老虎,又凶又泼辣,还一点自知之明也没有,陈达生在心里泣泪。
「为什么是我饶人,而非他们向我低头,至少得有诚意点,赔我女儿一件裙子,拿出一百两银子,此事就到此为止。」想找那女人麻烦还愁没机会吗?她有得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