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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4 页

 

  一个问题忽然浮起。“你……又变回男装了吗?”他从那天后看到的她都是女装啊!实在非常不习惯,他总得提醒自己别瞪着大眼死盯着她瞧。

  “那倒不是。为了来找你才穿的。”

  “啊?为什么?”他吓一大跳。

  “方便说话。”她嘴角半勾。

  他不懂,眼睛往编辑厅一扫。“姓牧的呢?”提到这个心绪就无端低了一分。“在楼下等着,”她摇头,“他的论调跟你一样,把这附近说成战区似的危险。”

  姓牧的,算你有绅士风度!房凌光在心里说,给小不点空间,也不忘守护。心情最近就是这样,总是苦苦的——羡慕、嫉妒、佩服、自惭、祝福、失落,全部加起来,就是这样的心情吗?

  “你有事找我?”他还是不放心,很快在她全身扫一眼,不敢细看,主要是看有什么不对劲,好像没病也没伤……

  “你上次的伤呢?”

  “早就好了。”她很快说:“只是想跟你谈谈。”

  谈谈?他心跳有些不规律,第一个想到的——“小不点,我以前对你很不客气,一直没跟你道——”

  她举起手截断他。“我也没客气过。”

  “我有在改了。”这话一出口,自己也吓一跳。他什么时候变得不再……朋友常形容的“臭屁”?他现在听来简直是虚心受教。

  “在你面前我就变得不正常。”他低声说,半似自言自语。

  “我知道。你觉得我很奇怪。”

  “也不是奇怪,就是……”是怎样他又说不上来,愈想就愈是无解。“没关系,我们都是会被奇怪的人所吸引的人。”

  她的话像在他心里重重敲了一下,他怔怔看着她。

  “你,我,牧洛亭,都是这样的人。”她思考着顿了顿,“也许优年也是。我们都是在做‘探讨人心’的工作,所以会被特别奇怪的人吸引。”

  原来……她的确看到他了,感受到他乱七八糟的行为底下,连自己都厘不清的心意?

  他仍不知该说什么,心紧紧的,喉头也紧紧的。

  “房凌光,”她忽然伸出手,“你一直在关心我。谢谢你关心我。”

  他自动回应地握住她的手,纤细瘦小却结实、长了茧的手;先是怕握得太紧而完全没使上力,她却有力地握紧,明明是小到被他的手整个包住,那力道却像是她在保护、安慰他,也传达了深深的感念。他咽下喉中热热的哽塞,紧紧回握,许久,许久。

  当她终于放开,他忙不迭也松手。接着他忽然瞪大眼指着她。“小不点,你……你会说话!”

  她给他的一眼,明显在说:废话。

  “不不不,我是说……你今天说了很多话!”他满脸惊异。

  她微笑。“我也在改了,以前说话很故意,太过自我,现在会试着见人说人话。”

  房凌光慢半拍才笑。她的意思是……见鬼还是只会说鬼话?他忽然同情起下一个她要“教育”的对象。

  “那你觉得……可以把我当朋友吗?”他期待地问。

  她点头。“可以试试。”接着又笑,“当我是男的或女的朋友都行。”

  心里那个紧绷的结似乎松了些,房凌光看着那年轻得该死、又美得罪过的脸,觉得小不点还是当男的好,这样他会比较快习惯,说不定有一天能跟像姓牧的一样,互称死党,勾肩搭背!

  不对!姓牧的从不跟他勾肩搭背,当然更不会允许他跟小不点勾肩搭背。他对襄知叹了一口长气。“走吧!我送你下楼,不然姓牧的随时有可能杀上来。”

  “他不会。”

  “他不会?”房凌光想想又点头,“我知道了,他也被你教育成功,对你言听计从。”

  她噗哧一笑。“我知道你为什么是好主编了,你用字都很有趣,房凌光。”

  尾声

  房凌光的肚子差点挤不进门。“天!”

  本来是“天杀的”万年骂,最近缩水成一字“天”,害他老觉得一口气堵着出不来。

  办公室还没到几个人,资深编辑Winnie是工作狂,等于半住在社里,总是第一个到。

  “房主编?”Winnie揉揉眼。“哇!你真有变身天分,我败给你了!”她赞叹,摸了摸自己的白发。

  “那还用说。不过说真的,光是从家里出来,还没上公车我就想回家了。”房凌光不胜唏嘘地摸着自己圆滚滚的大肚子。他自认是全社里最认真的“变身人”,瞧瞧他,特别去跟演员朋友借了专业“fatsuit”上身,手臂、大腿也都加厚,不穿外套就已经全身冒汗。最难受的当然不是这些,而是”出门就遇上的眼光。

  当惯了帅哥,完全不能适应遭人“侧目”的感觉。如果真是被人盯着猛瞧或指指点点,他还能顺着自己性子开骂,譬如“干嘛?你以为胖子喜欢当胖子吗?不知道你哪天内分泌失调就会变胖吗?你也最好别得糖尿病什么的,不然有你受的!”

  没这么简单。众人第一眼溜过以后,会忍不住眼光飘回来,但又不是光明正大地瞪眼猛盯,而是偷偷扫过来又扫过去,好像看到怪物却不敢看太久,怕眼睛沾上什么脏东西,或那怪物会突然抓狂攻击。什么跟什么!

  进了NOW!的大楼,才算遇到比较人性的待遇,因为今天是牧大总编每月第一天的“变身日”,每一个员工都要实实在在地改头换面,或尝试某种真正困难的“身分”,但不管怎么变,都要变成没人希望变成的那种模样。

  “当几分钟胖子你就受不了啦?那你试试看变成老太婆。奇了,我也不过是染白头发、驼个背,走路一次半步,怎么就累成这样?”才四十五岁的Winnie叹气,“有人让位的滋味,说好也不好,真的让我想到老了该怎么办……”

  每到这一天,办公室里还备有优年主播特别派来的电视剧化妆师,不论你想怎么变——脸上有奇怪胎记、身体残障或刚受伤、变性、还是打扮成醉汉、乞丐、流氓……都可以做到活灵活现。

  NOW!的“变身日”还做成自己的封面专题,红遍全国,一时成为热门话题,让许多机关比照办理。这不是在玩化妆舞会,而是要过一天“那种人的生活”,许多让人侧目、受人歧视的身分,我们再怎么同情、尊重,都常流于概念或空话,如果不是亲身经历体验,永远无法真正体会当事人的心情。

  仅仅当一天“弱势族群”的一分子,就有那么难受,让这些所谓试图“反映社会”的杂志人,真正去思考自己每天在写、在报导的究竟是什么,又是用什么心情心态去做的。

  当第一个变身日,牧洛亭走进大楼,许多人手机差点掉地。

  “牧、牧大——”冬湘宜对老板的绰号不小心出口。

  也难怪大家错愕。牧洛亭虽然看来既没破相又没跛腿,所有社里的人一眼就能看出老板扮成了谁。他戴了微鬈的假发,身上是白色洋装,高姚身材不知被哪个变装行家动过手脚,腰硬是缩细了一段,还凸出不折不扣的胸部!

  那件洋装,尺寸被放大了,如假包换是襄知变回女身时所穿的那件。

  最让人眼睛脱窗的该是那张脸了!化妆师实在该得奥斯卡奖。五官没动手术,居然也能变脸?不但变成美女版,而且特意化妆成“襄知”,就像他准备在电影里演襄知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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