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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5 页

 

  “这是做什么?”襄知问。“很久以前就想跟你一起做的咖哩饭。”

  她瞟他一眼,他笑,因为那一眼连问两个问题——很久以前?跟我做?“反正想跟你做很家常的事,从第一次买水果以后就一直很想,却都没有机会。我是不是该谢谢优年跟她的狗仔团?”“狗仔不是她叫的。”

  “你怎么知道?”牧洛亭摇头,语气中的不满当然是针对那女流氓,手上开始洗菜。“如果不是你拦着,我不知道会对她下什么重手。当然,绝对是很专业的。”他特别强调,表明他不会跟着她用流氓手段,他很在乎襄知怎么看他。“我知道。”

  牧洛亭看着她。小知纯真大度,但他知道人心可以多么黑暗,优年跟那些狗仔不就是最好的证明?

  “我今天带优年去‘安心’了。”

  “什么?”他手里的胡萝卜滑落水槽里。“我说过,不必战争。”襄知笑着捡起胡萝卜,帮他冲洗。

  啊,一定很精彩!牧洛亭真希望自己当时在场,正想追问情况,襄知说:“你做过咖哩饭吗?”

  他一下子被拉走心思,因为答案很丢人。“没有。”

  “看你削皮的样子就知道。”

  他脸红了。“我……不太会做家事。”下一秒立刻强调:“不是因为交过女朋友所以什么都不用做,而是因为没交过所以不常待在家里。”

  说完脸更红了。他在她面前老觉得自己语无伦次,这话听起来一整个怪。

  “我知道,你都在办公室加班。”襄知很正经地回答,牧洛亭知道自己绝对被嘲笑了。

  但心里很甜。是为什么?啊,大概这就是家常感吧!两人在一起闲话调笑,难怪自己一直想要这种感觉,感觉真好。

  “我教你。”

  高人出手,果然不凡。这堂烹饪课是凡事喜欢自己动手做的美少天才,完全为没有经验但悟性极高的老板弟子无言示范。牧洛亭一刀一炒都是比照办理,模仿起来还真是有模有样。

  咖哩饭热腾腾上桌,两人落坐。老师尝过第一口后点头,虽然刚才加调味料时她已经尝过了,还是不吝赞美,作弟子的满怀感激。

  “下一次我来做,你帮忙就好。”他边吃边说。

  她看他一眼。“还需要帮忙?”

  他知道这问题没错,想献艺就应该全程包办,弟子怎能要老师帮忙。他微笑。

  “因为做什么都想一起做。”

  这样跟她在一起,他的心满满的。他说下一次,而她没有质疑还有下一次,这让他满足无比。

  ***

  饭后,他跟她一边收拾一边在心里猛搔头——怎样才能留她久一点?他真的疏于练习,偏偏碰上她又口拙。

  作饭前她已经把好几层用来增胖的衣服脱了,炒菜后有些汗湿,宽松的T-shirt贴在身上,牧洛亭赫然发现自己正盯着她的胸前瞧,因为她并没有穿胸罩,也没有特别用什么遮掩胸部……

  这次从他手中滑落的是玻璃杯,幸好摔碎在水槽里。

  “怎么了?”襄知问。他脸色黝红得太明显,明显不是意外。

  他没办法说谎,因为他已经答应过她,不对她说一个虚假的字。他咳一声,湿湿的手指向她胸前,眼睛避开。

  她低头一瞧,脸也开始发红。

  “我只是不小心际了一眼,绝对不是故意的!”他急忙澄清。当然,身为一个男人,怎么解释都显得心虚。

  她抿了抿嘴,脸仍红着,倒是笑了。“我其实也没太多好遮的,当男人才能这么方便。”

  他差点呛到。虽然不同意她的话,但她用字的确如男人般的直率,倒是他说不下去,赶紧处理玻璃碎片,找事做。

  她再加回一件衬衫,他松了口气。不管她是不是自觉很“平”,他都觉得那是不折不扣的诱人幅度——

  脑中好像亮起一个灯,他睁大眼瞧她端了水果到客厅坐下,自己僵立在蔚台边。

  襄知转头。“怎么了?”

  他机械人般走到她身边坐下。她说什么了?“你刚说……当男人?你的意思是……”

  她终于表明自己的性别了?她承认是女人了吗?

  她微笑。“你终于听到了?不好吗?你不希望我是女的吗?你一开始就说过把我当成女的。”

  他仍怔怔看她。“但为什么现在……是因为被我看到吗?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好像戳破她的秘密,他满心不安。

  “没有关系。”她的双眼明亮,“因为你在节目中让我明白了,你是真的不在乎。”

  他向前倾,双手握住她的。她的一切都让他眩惑——那阴柔与阳刚的组合,时隐时现的多样面貌,千百个拼图片才能完整呈现的她,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开始的?

  “小知,你这样打扮有多久了?”

  “十年。”

  这么久了!他细细瞧着那双已经变得比他自己的还熟悉的眼睛。“就只是打扮成男生吗?”

  “想过别的,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

  他一惊。原来她是这样不喜欢自己的美貌,如果不是因为孝心,还可能做出比扮男装更激烈的事吗?

  “究竟是为什么?”

  她深深吸了口气,彷佛言语是笨拙的工具,而要解释清楚必须用上极大心力。

  “皮囊是空的,人心是肤浅的。”她清澄的眼光一下变得幽远。“国中时我有一个同班死党,长得特别可爱,功课还拿第一,老师同学都喜欢她,常常代表学校出赛得奖。有天她在家里面店帮忙出了事,被烧掉半边脸。好不容易出院回

  来,一切都变了。大家就算心里同情她,看到那张扭曲的脸,还是避之唯恐不及。她参加比赛一定落选,在学校里除了我没人跟她说话。毕业后我放不下心,有空就去找她,把她拉出家门,怕她把自己锁在家里。”

  她从未一次说过这么长的话,他听着她低软的声音,心中难受;听到她淡淡语气中的无比张力,又舍不得截断她。

  “每次我跟她出去,都会看到别入注视她的眼光,我感同身受,却不知道这样让她更觉得羞辱,因为我的脸跟她的是极大的反差,因为我是她悲惨遭遇的见证人。她很快就切断与我的所有联繋,不是因为怨我,而是宁可自己关起来痛苦,至少不必让我跟着难受。”

  他不自觉伸出手碰她的发。她从来不曾这么铿锵激昂说这么多话。她说话当然没有问题,只是不爱说,现在却清清楚楚地告诉他那些缘由。

  “我一直透过别人辗转追踪她。她没有男朋友,大学毕业后找工作四处碰壁,连家里的面店都帮不上忙,因为怕吓到客人。她只好做网上的工作,等存够钱就一次次去做整容修复手术。”

  她眼光清冷。“一张皮而已,她还是她,整个世界却唾弃她。已经受到身体伤害的人,心灵还要受如此践踏,一辈子。”

  他找不到话来解释、来安慰。这世界,他比她看得更多。“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变装的?”

  “从一次陪她出去逛街以后。”她声音幽静,“那次我打扮成男的做她的护花使者,免得有太保太妹想欺负她,也省去美女陪丑女的形象。但她还是觉得别扭,觉得犠牲到我,一次以后就回绝了……”

  “从此你就没有再改回来?”

  她嘴角毫无笑意地一扯。“改回来是改回什么样呢?一张基因正好蒙对的脸?人生由一张脸来决定,这是她的悲剧,也是这世界的错误。我的人生,绝不会由一张脸、由大家对我脸的评判来决定。我要决定自己的脸、自己的身分、自己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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