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孩叹口气,好像一个音乐老师面对一个不及格的学生,走到一张桌上取来乐谱,放在乐谱架上翻开。
优年赶紧看一眼,暗暗松口气。还好,只是儿童歌谣,这首“啊!牧场上绿油油”她小时候应该也唱过,听过一遍应该就跟得上了。
音乐不是她的强项,不过指挥人……襄知的讽剌还真是一针见血,优年硬着头皮开始挥动指挥棒。
音乐流荡开来,优年差点掉了棒子,这……是练习吗?就六个小毛头?虽然根本没跟着她的节拍——因为她一开始就掉拍——但演奏老练曲声优美,完全不像是初学的孩子!
她手忙脚乱地寻找乐谱上的进度,到最后一段终于赶上,不过是她在配合孩子的节奏,因为最弱的明显是她,她是唯一的菜鸟。
一曲结束,襄知拍手,孩子也放下乐器鼓掌。刚才开口的小女孩瞪着优年。
“你很差耶。”
优年脸刷红了。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她在心中努力按捺自己。
“我们一开始也是这样。”带她来的绘图小男孩说。还是这小男孩有礼貌!
优年忍不住瞪了小女孩一眼。
“你还不承认?”小女孩摇头。“那再扣分。”
天!优年从没见过这么嚣张的孩子,也许除了襄知这个半大人外,优年猛转过头改瞪襄知。
“大人都是这样,除了小知老师。”一个大男孩跟着摇头,接着对优年说:“再试一遍吧。”
也许这些孩子是看了昨天的专访,现在在为他们的小知老师教训她?优年的眼睛忽然睁大,因为小女孩走到她身后说:“你蹲下来。”
蹲下来?众目睽睽之下优年不好拒绝,只好乖乖蹲下;小女孩站在她身后仍只高出几公分,命令道:“把棒子举起来。”
为什么这些孩子都有老师的架势?优年举起棒子,小女孩的小手伸出想包住她的手,但只勉强能覆盖一半,接着命令:“大家准备!”
五个孩子的手在乐器上待命,优年感到手上温暖的五根小手指有令人意外的力气,不自禁跟着摆动。
音乐应棒而起,优年有些腿软,好像那和谐的旋律有穿透她的力量,但小女孩的动作自信又流畅,优年不知不觉习惯了那小手传达的起伏和节奏,心思被悠扬的音乐吸引而去,等到音乐停下,她才惊觉小女孩的手不知何时已经收回了。
“最后几节很好。”小女孩边说边回座位。
“是我自己指挥的?”优年有些迟钝地问,出口后才觉得傻。
“是啊,”小女孩说,“你果然跟我一样,很爱指挥人。”
其他人都笑了,优年慢半拍干笑一声。这孩子一本正经地自损加赞美?小小年纪就有这种名嘴的功力,长大了怕不比她这个名主播还厉害!
小男孩说:“再来一次?你这次自己一定可以。”
大家期待地看她。优年深吸口气,按照小女孩刚才的口吻:“大家准备!”她眼光不自觉飘向小女孩,对方点头,优年手开始舞动。
接下来几分钟,优年有种时空错置的感觉;过去她对音乐从未有如此身临其境的感受,耳中传来的天籁彷佛是从她五指注入棒中,再从棒尖流泻出去,萦绕整个教室。
阳光洒人,音符彷佛在空气中跳动,孩子们专注的眼神看的是她,优年在许多年后仍记得这一刻的感受。
***
几次练习结束,孩子们纒着优年问问题。她有几次被彻底问倒,譬如“为什么你本人比电视上像好人?”或“你有问题问小知老师,为什么不直接问他就好,还这么麻烦叫他上电视?”之类的问题。
优年看向襄知。那少年扮相、举止让人迷眩的女子,正懒懒地倚在门上笑看她;她心中有很多问题想要解,尤其是关于这些孩子的。
但离开教室后襄知很快就把她送出“安心”,简直是推她上计程车就砰然关门,示意司机立刻开走。车拐弯时优年看到许多家长开始上门,原来襄知是在帮她脱身,不然她绝对会被一群为他们孩子的“小知老师”打抱不平的家长愤怒围攻。
车子过第一个绿灯,优年瞥见人行道上一个高大的身影,让她倒抽口气,牧洛亭!
在车群中她很快便失去那身影。牧洛亭当然是要去接襄知的……襄知现在的情况是不是很糟?牧洛亭也是吧?优年苦笑,她这是在明知故问、猫哭耗子吗?明明就是她把那两人放在探照灯下解剖给天下人看,为的就是要让那两人不好过,不是吗?她成功了,成功得不得了,直播收视飙高、网上点击第一,她年底分红半年跑不掉!
耳中忽然响起刚才的“啊!牧场上绿油油”,她没意识到自己两颊湿了,视而不见地回到家。
***
“安心”去不了了,牧洛亭在优年头上又罪加一等;为怕安亲中心曝光,招来不必要的骚扰,他也只好暂时远离。
他去公车站等襄知,还没走到就觉得不对劲。
眼神一黯,他故意更放慢脚步,跟一般人发现被跟踪的反应相反,他也没有转头或张望,只像在看路上的橱窗设计。
他用眼角寻找着可疑的人,远远瞥见襄知走来,他定睛再确认一遍——是襄知没错,她再怎么变装他也看得出来,但她改得真好!
不是回返女装,而是稍稍改变体型与走路方式。她大概加了件背心,长裤也特别宽松,看起来有些微胖,走路脚步还特意放重。他想笑,胖还真是撒手鐧!现在骨感美当道,如果说一白遮三丑,那么一胖就露三瑕,被人看作是臃肿、笨拙,跟酷沾不上半点边了!该是没人可以认出她。
牧洛亭不禁想,这又是襄知的另一个宣言吧?今天堵在楼下的记者跟莫名其妙的“粉丝团”,无不是冲着襄知的颜值来的。如果她一开始就貌不惊人,优年的直播也不会掀了天;但优年当然不会让襄知变装或遮掩,优年就是要她以真面貌曝光。
现在整个“神秘美少年\\女?”的标题是每个人都乐见的——媒体乐得炒作,观众乐得看戏,简直皆大欢喜。襄知想讽剌的是这一点吧?变成一个小胖子,简直求人多看一眼都没人甩。
他不确定襄知是否看见他了,侧身在一间书店前站定,假装在打量橱窗内展示的畅销书。襄知变装得很好,现在是他成为明显目标,他低咒一声。
不行,对方的真正目标是襄知,他等于被当成诱饵。心念一定,他闪进书店,同时打手机给她。
“有人跟踪我,你可以去一个地方等我吗?”“要做什么?”
他苦笑,“约会”或“在一起”这种事,恐怕还不在她的时间表里。每天去“安心”,然后陪她回家,他已经是上了“襄知”瘾的人,一天不见,他办不到。
“就是想看看你,跟你说说话。”
“好。哪里?”
他心一跃!这就是襄知,绝不忸怩作态,她也想见他,这令他感到……快乐。
原来这就是爱情的谜底,他的这种快乐,只能由她给。
由橱窗看到那人走近,他立刻说:“一小时后见。”给了她地址。
“这是哪里?”
“我去年新买的公寓,才刚装潢好,谁也不知道的地方,可以吗?”
“好。”
小知,你不知道就这一个字,我的一切都可以给你。
***
第9章(2)
襄知一路畅通无阻。牧洛亭已经知会门房,说有个胖小弟一会要上来。她进门,牧洛亭已经在厨台上陈列了相当数量的食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