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自己理亏,戚彤无力反击。
「以后,如果有以后的话,希望妳句句实言。」
「你要怎么跟状元说?」听他口气彷佛交代遗言,戚彤好心疼。
「回媒仙馆再想。」司马乘风看起来不像六神无主,而是有难言之隐。
脸一偏,烛光映照,不少黑影在纸窗上晃动。「门外……怎么会有人影?」
「薛府的护卫,奉令保护我们。」司马乘风紧抿唇线,压抑愤怒。
「我懂了,怕我们逃跑。」想跟薛宝贝比阴险,只怕是小巫见大巫。
「妳早点休息吧。」司马乘风为她覆上被子,被角拉平。
「你也是,公子晚安。」如此的温柔,戚彤想不动心也难。
司马乘风拉开圆凳坐下。「希望妳不介意,今晚我坐在这儿。」
第6章(2)
她不再怀疑他别有用心,不对,他是有心,担心他们会半夜摸黑来犯。
望着他挺直的背影,完全看不出烦恼的样子,但她知道,他很烦,烦得睡不着,而她也一样。
她捅了大楼子,却要他承担,她的心不由地酸楚凄凉,一滴泪珠从眼角落下,她赶紧拉被盖脸,偷偷哭泣……
不可遏止的泪,伤心欲绝的泪,尽情地泛滥吧!
懊悔,她分不清是上当,还是什么,让她感到无比挣扎。她从没有如此软弱过,从没有如此难受过,她突然明白小舅的心情了──爱比恨更教人害怕,这股力量足以毁灭一个人,也足以救赎一个人。
逃吧!像小舅一样逃吧!还来得及!她的耳畔轰隆隆作响,外面的世界似乎与她完全隔离,她听不到任何声音,彷佛有人在唤她,轻轻的,彷佛有股气息吹过她鼻尖,暖暖的……
倏地,从浸湿的眼瞳里,看到一双揉合疼惜和深情的眼眸。
她一恸,扑进他怀中,脸倚着他肩膀颤动,双手紧紧攀住他颈子!
她要他,她好需要他,她再也不想掩盖她的情感,她再也不想压住她的渴望!那一天,他搂着她,她一直忘不了,只是假装忘了,其实越陷越深。
但他却解开她的双手,推开她的身子,眼中烧灼着痛苦,很强烈。
「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都是我不好。」戚彤拚命道歉。
司马乘风牵动嘴角,投给她一个安心的笑容。「别哭了,我保证没事。」
「怎么可能会没事?」她看到黑亮的眸子里有什么一闪而过,是泪?是泪!
「我都说保证了,妳就信我一次。」司马乘风表情不悦,像是自尊受辱似的。
「我信你,我当然相信你,你别生气。」戚彤急切地讨好他。
司马乘风哄小孩般地说:「快点合上眼睛,明天一早上路。」
她不敢违背,乖乖合上眼睛,久久,气息匀匀。
这时,他整个人瘫坐一旁。
他没对她诚实,他说不出口,他为她喝下毒药……他用他的命暂时保住她的命,因为薛宝贝要的不是他们两个,他们不过是为她引路的棋子,她要的是状元。
她调查得很清楚,状元跟媒仙馆的渊源,如果说服不了状元,他──难逃一死!
「少爷,状元和他夫人来探望老爷了。」一进门,大吉禀报。
司马乘风眼神一黯,袖管微微颤抖。「快去准备酒席,好好款待。」
「周嬷嬷已经在张罗了,少爷……你还好吧?」大吉察言观色,发现有异状。
「我头痛,大概是赶路引起。」敷衍一句,司马乘风说完便往老爷房走去。
「妳是怎么照顾少爷的?」大吉一手插腰,一手指责,拿着鸡毛当令箭。
「你管我!」戚彤心情恶劣,阴森的目光令人不寒而栗。
「少爷一脸病容,妳妳妳……」大吉吓得结结巴巴。
「我要去厨房帮忙,你少啰嗦9戚彤拂袖离去。
「厨房?帮忙?」大吉以为不是自己听错,就是她说谎,所以他决定尾随着她前往厨房。
「你跟着干么?我屁香是不是?」戚彤回过脸,一竿子打翻一船人。
全是腰带剑鞘的壮汉,团团围住两人。
「怎么突然来这么多人?」大吉一脸的惊骇。
「去问他们,如果你不怕死的话。」戚彤好心提醒他,想活命,就趁现在逃走。
可是大吉比她想象得勇敢,他居然毫不畏惧地走到他们面前,问明来意,甚至不惜以螳臂驱赶他们,反被他们推倒。
她看了不忍心,一个旋身,却看到那群人中有个还不错的家伙,出面阻止其它人欺凌弱小。
这家伙是好人!戚彤再看他一眼,记住他的长相,日后或许有用。
戚彤拖着沉重的脚步,一步步来到厨房,只见小如一下剁鸡,一下炒菜,忙而不乱,即使看见她来了,也只是相视一笑,没叫她帮忙,继续手边的工作。
地上有一小火炉,上面的壶嘴冒出细细的蒸气,散发着苦药的味道,她蹲下身,拿起蒲扇搧摇。
帮老混蛋煎药,是逼不得已,就当还司马乘风人情,好让自己心安一点。
不过,状元怎么会突然来媒仙馆?莫非是来探望老浑蛋?!显然状元跟媒仙馆熟稔……她明白了,薛宝贝不是随便挑中媒仙馆帮她作媒,她对状元的一切了如指掌,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薛宝贝这么想可就错了,因为半路有程咬金──这一场战役是因她而起,她不收下金步摇,天下太平。
后悔于事无补,她要想办法反抗,就从小如身上开始……
「小如,状元和他夫人跟媒仙馆有什么关系?」戚彤直截了当地问。
「老爷曾开私塾,状元是他的得意门生。」小如跟方果一样直肠子。
原来他们有师生情谊,难怪状元会来探病!「那他怎么会从老师变成媒仙?」
「有个学生请老爷说媒,事成之后,口耳相传,传到皇上耳中。」简单明了。
「妳在媒仙馆做丫鬟做多久?」不能急,慢慢来,如果换成是她就会起疑心。
「我四岁丧父丧母,是夫人收留我的。」小如浑然不察。
「状元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上进的佃农之子。」
「他夫人呢?」
「妳一定想不到,她以前跟我一样是媒仙馆的丫鬟。」
「状元跟他夫人感情如何?」薛宝贝连这层关系都知道,不可小觑。
「高中状元,不弃糟糠妻,夫妻恩爱,可想而知。」小如脸上泛着红晕。
「忙死了,妳们两个还有空管人家恩不恩爱?想嫁了是不是?」周嬷嬷忽然窜出。
戚彤懒得顶嘴回去,现在看周嬷嬷,已经不像以前看她那么讨厌,还有点儿可爱,四肢像嫩芽,身体像马铃薯,让人想一口咬下去……
酒席备妥后,戚彤被叫去斟酒,正好可以光明正大的偷听。
她立在一旁,先打量状元,肤色黝黑,细眼挺鼻,正派的长相,举杯姿势不如司马乘风优雅,指关节突出,虎口结茧,大概是经年累月拿锄头的缘故,苦读之余还会下田干活,实在是孝子表率。
人穷,但前程似锦,薛宝贝押宝押他,图的就是一品夫人,指日可待。
再打量状元夫人,头上钗饰不多,脸上胭脂不浓,容貌出乎意外的平常,浑身上下没有一点骄傲,眼神流露着对夫君的崇拜,对曾经是少爷的司马乘风尊敬,是好女人,好妻子,大腹便便的她未来也会是个好母亲。
棒打鸳鸯,万万不可,还是她去自首好了,大不了关个几年而已。
「恭喜薛兄,贺喜薛兄,金榜题名。」司马乘风神色自若,谈笑风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