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心宝知道了。」
睿王薨逝的消息,只给他们带来了一点哀伤,但瞬间消散——公主说笑安慰着三世子,甚至还惹得他笑了出来,真怕被别院落的听到,会说他不孝,父丧之际,竟然还纵声大笑。
但就在此时,院落大门不断敲响,仆人赶紧前去开门,跑进来了一名身着仆佣服装的男子,但此人并非王府的人!
那人被领进了正厅,此人神色匆忙慌乱,看见公主与三世子就跪地朝拜,起身时还看了心宝一眼。
就这一眼,让心宝顿感不安——深夜了,此人怎会来访公主、驸马所居的院落?又,现在睿王薨逝,府内必定禁止访客,他又是怎么进来的?为了什么事,他非得在此刻进来?有何要事要报?还是为谁传讯?
「奴才在万岁爷跟前当差,领了万岁爷的旨意前来传讯……」
「皇上?这个时候?有什么事?」三世子问着。
那人看着三世子与公主,略有颤抖,不知该如何启齿;接着他又看向心宝,又是这样的眼神,让心宝更觉不安。
公主问:「什么讯?」
「噩讯。」
短短两个字,像雷一样打在众人的心上,耳边似乎还传来隆隆声响,让人发晕,让人觉得不真切。
心宝突然觉得她没有勇气去听接下来的讯息,这段日子以来那日思夜想的盼望,那求神拜佛也希望不要发生的悲剧,难道……
公主急了,「什么噩讯?有话就说,干嘛吞吞吐吐的?」
来人看向公主,又看向心宝,「公主……这心宝姑娘需不需要回避……」怕她听了,会承受不住。
「回避什么?心宝与我情同姐妹,我知道的她也都知道,你直接说就是了。」
公主没把脑筋动到那个点上,大刺刺要来人把话说出来。
「正午时分,皇上接到前线战报,祁焉山一战,官军损失两千,向群将军……」声一哽,泪决堤。
三世子急忙问:「向群将军怎么样?」
「向群将军……为国捐躯了……」
心宝脸一自,全身不停颤抖,昏天暗地,眼前茫成一片——悲剧真的发生,命运真的没有善待她……
她不能倒下,不能倒下……他没有平安回来,他可以食言,那是他;但他要她好好照顾自己,所以她不能倒下……
天啊……
第5章(1)
黑幕压住了天地,旷野中什么声音都听不到,只有偶尔从耳边呼啸过的风声,提醒了他们人在哪里,提醒他们这是人间,不是地狱……
旷野中一顶一顶军帐竖立,这里驻扎着军队,每日出兵征战,回来总有人少,战事无情,人无计可施。
军营旁挖了个大坑,带得回的尸首就地掩埋,从此安息;带不回尸首的也敬一杯酒,挂起招魂旛,盼英勇军魂能找到回家的路。
三千兵去,两千兵魂断祁焉山,逃回来的只剩残众,连尸首都带不回来。这一战惨不忍睹,几个主将都伤痕累累。
刘涛避得远远,想来此刻他也不敢靠近,但他们都没有心思理会那个小人,更没心去猜他为何会给出上山的建言。
这顶小账内灯火通明,靠近一听,可以听见里头传来哀呼声,一声一声,愈来愈弱,弱到几不可闻。
其他的兵都不敢靠近这帐——一来是因为刚刚战败,每个人紧张兮兮的戒备;二来,他们的主将就在帐里与死神搏斗。
向群、二皇子,还有裴策他们逃出生天——二皇子被砍了一刀,没有大碍;裴策也被刺中一剑,也是小伤;只有向群,伤势重到他们难以想象的地步。
向群倒在炕上,全身不停发抖,脸色苍白,甚至转而发青——他身中四箭,三箭射中他的左手臂,一箭射中背部,军医砍断箭身,拔除箭矢后,就成了现在这样的景象。
军医满头大汗,那箭矢上有毒,而且还是他们中原的郎中不曾见过,北方异族才在用的剧毒。
背部的伤,军医立刻拿刀挖除了脓血,所幸背部只中一箭,中毒不深,蔓延不快,快刀一动,迅速处理完伤势。
但是这一挖还是让向群吃足了苦头——他昏了许多次,昏了,又醒,醒了再度痛昏,反反复覆,让一旁的二皇子与裴策看得心惊肉跳。
可是这左手臂上的伤……就很严重了!
箭上的剧毒几乎到了手臂,毒量之大,很快的蔓延至整只手臂,现在向群的手部从外观看来几乎是发紫。
军医不得已,只得再度动刀,学起华陀为关公刮骨疗伤一般,剖开向将军的手臂,刮着骨上的毒。
向群痛极,浑身发颤,就算努力不喊出声音,但是脸色已经完全苍白,一点血色也没有。
他再度昏了过去,二皇子冲上前,从他身后顶住他,让他靠在自己身上,二皇子含泪大喊,「向群!争气一点,撑着……」
一声激励,向群像是感应到了一样,又醒了过来,继续进入那痛楚袭身的痛苦循环中。
裴策看着,不禁问道:「军医,能不能快一点?他快撑不住了……」
军医看着,不断叹息,再咬牙继续;又反复几次,向群再度昏了过去,气息愈来愈弱。
「向群,撑着……我们都回来了,我们逃回来了,你如果要死,怎么可以死在这里?刚刚在战场上我们都没死,现在也不会死……」二皇子大声哭喊,裴策也是潸然泪下。
不一会儿,向群全身一颤,又醒了过来,他气息微弱,嘴里喃喃念着,似乎开始失去神智。
「你要说什么?」裴策凑上前,看见向群动着嘴唇,却听不清楚——他现在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
就在这个时候,军医丢下了刀。
「军医?」
「你怎么停了,继续治疗啊?」
军医哀戚的看着两人,「没有用的!没有用的……」
「什么叫没有用?你不是军医吗?你敢给我说没有试试看,快点治疗,不然回去我叫皇兄办你!」二皇子恶狠狠的骂着。
但军医只是摇头叹息,同时拿出针往向群的肩胛处落针,封住了穴道,想要暂缓毒液往身体流。
裴策急问:「什么叫没有用?你说清楚!」
「向将军这手臂是救不回来了!」军医哀痛说着,「手臂中的毒太深,整只手臂都……毁了!」
「怎么会……你不是在帮他治疗吗?怎么会毁了?你不要胡说!」
「毒液流得太快,连刮骨都来不及,毒已经进到骨头里……而且现在……这手也不能留了……」
裴策隐约发抖,「为什么不能留……」
「再留着,毒会流向身体,最后连命都不保!」
二皇子听着,愣了一会儿,顿时勃然大怒,拿起剑就要指向军医,「你个庸医!满嘴狗屁,我杀了你!」
裴策挡住,「二皇子,冷静一点、冷静一点……」
军医跪地,这时向群醒了,他听见了,虽然一直昏昏沉沉,但他这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个事实,他听见了!
「醒之……」
向群张大眼睛,看着军医,突然间,手好像不痛了,身体好像也都不痛了,所有痛楚和伤势好像都消失了……「是真的吗?」
「是真的,将军。」军医跪地磕头,然后起身,「将军,小的先出去了,如果需要,小的会进来,进来帮忙……」帮忙断臂……
帐内顿时只剩三人——二皇子与裴策都泪流满面看着向群,看着他一个人半倒在炕上,眼神空洞、默然无语。
这手,不能留了……向群眼眶一湿,哀伤的泪水瞬问流出,想起自己这么多年来驰骋沙场、杀敌无数,他想要当个英雄、想要振兴家业,想要抱得美人归,这些他都得靠这双手,自己打造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