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陆续再射几箭,有中有不中,直到箭囊全空;但对方也发现他了,直冲他而来。
向群不畏战,迎战来敌,双方马上厮杀,顿时刀光剑影。
敌军死伤甚惨,但官军也不在话下——这场围攻确实重挫,向群看着众多倒地的战友,心里一阵感然,更觉愤恨,心知非赢不可。
不赢,那死的人不就白牺牲了?
只要你回来,只要你平安回来……
此时裴策突然大喊,「向群!二皇子……」
向群回头一看,看见有箭飞向二皇子,他立刻调拨马头,直奔二皇子——这二皇子可不能有事,皇家血脉,不能有事……
可是就这样,那箭射中了向群的左臂,他长枪一挥,许多箭被他挥开,但手臂吃痛,痛楚甚烈,让他拉不稳缰绳,摔至马下。
二皇子看着,也跳下马;这时又有好几枝箭,射中了向群的背部与左手臂,他吃力的想站起身,还想再战,更记得自己的使命——他要战胜,他要保护二皇子……他要平安回去……
「你个混账,谁要你帮我挡……谁准你帮我挡……」二皇子泪水盈满眼眶,脸上又惊又痛,扶着向群。
这时裴策也挨过来,三个人靠在一起。「醒之,你没事吧?」
「醒之?向醒之?不准有事,听到没有……」
只要你回来,只要你平安回来……向群眼神涣散,不知怎的竟然全身都使不上力,彷佛全身骨头都被打碎了一样,他难以动弹。
勉强撑着,喘着气,看着身旁的两个兄弟——这两个兄弟,他们从少兵营的时候就认识了,这场仗要输了吗?真的要输了吗?他们就要死了吗?
二皇子大骂,「刘涛害死我们了,他根本就是设下陷阱让我们跳……是我们自己太笨,才会被骗……」
裴策握着剑,「我们杀出去,要死也不要死在这里……」
「对!要死也要多杀几个,这样才够本!」
「醒之,撑得住吗?」
向群左手已经完全使不上力,右手握着长枪,也频频发抖;二皇子和裴策看了,不禁忧心。
二皇子大骂,「向醒之!听着,少兵营不服输,至死方休……还有想想你的心宝,她在等你……」
「心宝……心宝……」
裴策笑着,凄恻不已的笑着,「冲冲看,没到最后,谁输、谁赢还不知道呢!醒之,撑着,我们带你出去……」
「兄弟一定带你出去,一定带你回去……见心宝……」
心宝……心宝……
醒我会写,你的名字好好听……我七岁,你看起来好高……不要急,流石埋不住美玉,布袋藏不住针锥,总会有脱颖而出的一天……醒之,武官保家卫国是使命,可是战争毕竟残酷,不只将士,连寻常百姓都要受害……战火分不清谁是兵、谁是民,一有战事,怕是军民都逃不过……醒之,我知道你想建功,但是,一将功成万骨枯……
我不要当什么公主,我只要你回来,平安回来……娶不娶我都没关系,只要你回来,只要你平安回来……
十二月的京城竟连夜下起雨来,雨不大,但绵绵细雨不断,总能把人打湿,更能教人身也冷了,心也寒了。
睿王府已经关闭了好一段日子了,好像从向群他们出征后,这五个多月来,一直都是这样的状况。
王府谢绝一切访客,甚至也撤下了正门挂着的两只红色大灯笼,大门始终紧闭,甚至进出都变得不太方便。
除了公主可以自由进出回宫外,其他人好像都不能想进就进、想出就出;而她是公主身边的人,自然进出也方便了些。
几次随公主回宫,都没得到前线的战况——没消息或者就是好消息,或者也可以说,跟王府这里的情况相较,前线说不定还平静些。
前一阵子听三世子说,睿王……薨逝的日子说不定就在这几天了,应该拖不过过年。
睿王毕竟已经高龄七十好几,这一年来体弱多病、卧床不起,这一阵子更是连日不曾看过他,看来他大限将届!
皇上派人来探视了几次,得到的答案都是——睿王人还在静养,多谢皇上关心。但事实上,心宝并不迟钝,再加上她跟在两位太后身边多年,她其实很敏锐,从府里最近的状况看来,睿王的病情真的不好。
但是心宝并不关心睿王的状况。她每天想的还是人在前线的向群,偶尔忙了一天,就寝前,会从匣椟里拿出向群给她的那枝箭,想着、念着,直到泪湿衣衫,然后地夜无眠至天明。
白天,三世子上衙门当差,她忙着伺候公主,陪着公主聊天谈心,教着公主做女红,但做着做着,总会失神想起人在前线的情郎。
「心宝,这一针接下来该不该穿过去啊?」
「……」
「心宝?」
「……」
「向群大哥回来了!」
心宝立刻弹了起来,冲到门口去看,但她毕竟没失了理智,一到门口才想到——
醒之怎么可能到王府来?每回都是她进宫才见得到他。
走回室内,神情黯然;英平公主这才觉得自己玩笑开大了,连忙拉着心宝的手说抱歉。
心宝摇摇头,没关系,思念最苦,感谢公主给她那一瞬间的雀跃,至少让她稍微活了过来。
日子就是这样过的,等待苦、思念苦,无边无际的想望苦,可却不说后悔,不说不等——因为有得等,至少还有希望,至少还是个幸福。
那天晚上,晚膳刚用过,心宝陪着公主坐在房内聊着天;三世子不知去哪了,神秘得很。
公主还打趣说,反正谅他也不敢娶小、纳妾。「心宝姐姐,那天我听皇兄说,前线的战况很乐观,二皇兄他们势如破竹,大胜在即。」
心宝心里一振奋,赶紧追问:「那人呢?」
「人?哪个人啊?」故意装作听不懂。
「公主……」
「好啦!向群大哥很好、裴大哥也很好,二皇兄也很好,他们都平安无恙,可以放心了吧?」
心宝更加振奋,但这不是为了战事告捷,而是为了情郎安好——女人的心太浅了,学不会男人那种志在四方的雄心壮志,只要他安好,平安无恙的归来,一切都满足了。
就在此时,三世子进了院落,脸上表情哀戚,他走向院落主厅,看见了公主与心宝。
公主发现他的异样,站起身,同时电发现他换穿上一身素色衣裳。「相公,怎么了?你……怎么穿成这样?」
三世子叹息,虽然不曾获得爹亲青睐,甚至遭到轻视、漠视,只因他是庶出,难登台面,但他们终究是父子,此时此刻,他只有哀思,只有思念之情,就算曾有不满与怨恨,也化为乌有。「公主,等会儿有人拿衣服来,记得要换装,首饰与脂粉也别施了。」
「怎么了呢?」
「父王薨逝了!」
公主很讶异,心宝也很讶异,虽说心里已有了准备,但听到消息时,还是很惊讶,需要一点时间才能接受。
公主走到三世子面前,握住夫婿的手,知道他的难过;此时此刻,既为夫妻,只能给他力量。「这一年来,爹的病况一直不好,病痛缠身,现在过去了,是去享福了,就跟太后奶奶和母后一样,知道吗?」
三世子含泪一笑,「我知道。」
心宝也笑着,不禁在旁提醒,「世子,是不是应该禀报皇上,还有礼部呢?」
知道心宝本来就是宫里人,历经两个太后驾崩,对于此事一定有经验,但三世子只是叹息,「我跟大哥说了,大哥只要我什么都别管……坦白说,王府那里的事我使不上力,咱们只管守自己的孝就好,其他的都别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