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佟妍双目溢满了惊惶,身子却被管事嬷嬷紧紧架住,另一名丫鬟手里端着一碗漆黑的汤药,那气味她并不陌生,是避孕落胎的汤药。
“你先是被妖怪附了身,差一点就害死烨儿,后又迷惑了烨儿,就为了你这样的女子,害得我们母子俩处处不合,我能留你一条活路已属大度。”
姬氏目光凌厉,说话时脸上虽然犹笑,眼中的杀气却震慑人心。佟妍想,若不是真顾忌于仲烨,她怕是活不过明日。
“那特使不仅仅是代传指婚的懿旨,更带来了皇太后召烨儿进皇京的旨令,届时烨儿忙着赴京一事,便也无暇找你,日子一久,念头便也淡了。”
第9章(2)
“不……我不要。”佟妍面色惨白,惶惶的摇动螓首。
“王妃,求求您,我不要名分,什么都不要,只要能留在世子爷的身边,要我为奴为婢都愿意。”
姬氏冷笑一声,“为奴为婢?如果真是这样,那倒也并无不可,毕竟烨儿他父王也收了不少汉女为妾。但是湍王亦清楚,能为我仲氏诞下血脉的,唯有西荒皇裔的女子,他自有分寸,从不让我操这份心。可荒唐的是,烨儿不只想娶你当正妻,更想让你为他生子,既然这样,我也不得不出面干预了。”
“求求您……饶了我吧……”佟妍沉痛的不住央求着。她所求不多,只愿待在仲烨身边,为何这样的心愿却是如此艰难?
笑了笑,姬氏垂下眼,端详起自己那双纤白的玉手,云淡风轻的低道:“喂她喝药,然后送她出府。”
闻声,管事嬷嬷掐紧了佟妍的一双胳膊,任凭她如何扭动挣扎、哀求都没用,端着汤药的丫鬟脸上扬着恶意的笑,步步凑近,一抬手便将碗口抵到佟妍嘴里。
佟妍绝望的闭紧了双目,眼下她没有怀胎,自然不怕喝这药。可仲烨想要她帮他生下孩子,日日为她滋补身子,这药一喝,怕是一切努力将前功尽弃。
孩子呵……喝下这碗药,她便要被送离临川,往后怕是再也见不到他,事已至此,她竟然还有心思想孩子的事?
心如死灰,她死死闭着眼,下巴被丫鬟紧紧掐住,那气味浓郁的汤药滑入了嘴里,一抹苦涩在舌尖漫开。
咻!一支红羽箭划破了空气,路径笔直,速度之快,犹胜疾风,就这么不偏不倚射中了丫鬟的手背。
“啊!”丫鬟痛叫一声,手里的瓷碗摔碎在地,汤药尽洒。
众人皆是一愣,眼力赶不上那箭射出的速度,一时不明白发生何事,只看见丫鬟抚着手背,痛得瘫坐于地。
再定神一看,那丫鬟的手背异常红肿,手腕前弯的弧度甚是骇目……姬氏上过战场,一眼便瞧出丫鬟的手骨尽碎。
再垂目看向地上那支专门在宴席上,让宾客们用来游戏比划的红羽箭——为免伤了和气,这红羽箭的箭头是特意磨钝的,不至于在嬉戏中伤着人。
红羽箭伤不了人,却射碎了丫鬟的手骨,可见射出这箭的人臂力之大,箭术之精湛敏捷……姬氏一凛,转身望去。
远远那头,一抹颀长的玄色身影,手中紧握着弯月长弓,月辉照映出他俊丽的五官蒙上了一层森寒,那双银蓝色的眸子却在黑暗中闪烁着欲焚毁一切的怒焰。
静,四下陡然悚静,唯独众人的惊喘声,及丫鬟的痛哭哀嚎在耳边回荡。佟妍睁开了眼,看见伫立在曲廊那端的仲烨,怔然又喜。
他……他怎么会……蓦地,她瞥见了一道身影在仲烨身后的半空中浮动。是风煞!竟然是他向仲烨通风报信!
“箭。”仲烨将手伸向身旁流了一身大汗的安墨。
安墨肩上背着箭筒,先觑了觑那一头的湍王妃,再汗涔涔的望向主子。
“世子爷,这不好吧……”
“箭。”这一声下得极重、极冷,教人身心俱寒。
安墨抖着手,抽出红羽箭递进仲烨的手,他握紧了箭,拇指一扳,便将磨钝的箭头折断。
断裂的箭头尖锐如刺,一箭射出,如中要害,必当夺命。
“世子爷饶命,世子爷饶命啊!”见状,那些管事婆子与丫鬟齐齐跪了一地,身子全紧紧伏在地上,瑟瑟发抖。
佟妍霎时脱了困,僵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的呆怔着。
“烨儿,你这是做什么?”姬氏气得浑身发抖。
“就为了这个汉女,你不惜念母子之情的威胁我?”
仲烨无动于衷,极目以对。
母子之情?他本是修罗,后为地狱阎罗,不过是藉这个肉身转生为人,于他而言,浩瀚三界之中,他本就是孤独的存活着,既没有过去,亦没有未来,早已超脱了生与死。
他唯一在乎的,只有那个女人。哪怕天下尽毁,三界沦灭,他在乎的,只有她。
“甭管是何人,谁要敢再动她一发一毫,我手中这支箭便会要此人的命。”嗜血的杀意在银蓝色眸子内闪现,仲烨将断箭拉上了弓。
那箭,分明是瞄准了她!明白到这一点,姬氏当下气红了眼。
“烨儿,你竟然……莫非你真要为了她与我反目?”
“只要母妃不再伤她,不再让她因我而受苦,我依然是仲烨,湍王府的世子,仲氏的血脉,母妃引以为傲的儿子。”
闻言,姬氏当真气极。他这是明目张胆的警告她,若是还想要他这个儿子,便得放过佟妍,别再插手他的事。
仲烨的心性虽是孤傲不驯,却也不曾说过这样的重话,姬氏不傻,自然明白在这节骨眼上,她若是执意撕开了脸,不过是伤了母子之情,有害无益。
“烨儿,你当真伤透了母妃的心。”这口气只能忍下,姬氏两眼泛红,冷冷的说罢,愤恨难平的拂袖离去。
一群吓得魂魄俱散的仆妇丫鬟,颤巍巍的起身尾随,那碎了手骨的丫鬟还瘫坐在地上,也没人敢去扶她。
她一见仲烨朝这方走来,犹如撞见了黑夜中的恶鬼,霎时惊骇不已,握着已痛至失了知觉的手,痛哭失声的爬起身逃离。
所有人皆惧怕眼前这个一身玄黑衣衫,几与黑夜融为一体的高大身影,就连安墨也抖瑟瑟的屏着气,不敢吭上一声。
唯独佟妍呆立在原地,怔怔望着他快步走来,眼中冷冽的杀气仍盛,英挺的五官蒙着一层冷峻,身上流动着肃杀之气,彷佛一尊俊美的修罗。
这样的他既是迷惑人心,却也教人心惊胆寒,可古怪的是,她却觉得这样的他,反而让她感到无比熟悉心安,彷佛这才是真正的他。
怔忡间,她已被嵌进宽阔坚实的胸膛,那双为了她拉紧弓弦的强壮手臂正紧紧圈住她的腰身,小脸贴在他的心口,听见他剧烈跳响的心律。
“是我不好,差点让那些人伤了你。”凶悍不再,杀气尽退,他这声自责的沉吟似水温柔,教她鼻尖泛酸。
“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她抬起苍白的娇容,美目盈满了迷惘。
“我不懂,我有什么值得你这样对我?”
要论美貌,王府中不乏比她更出挑的女子;要论才情,她这等出身,除了深谙琴筝乐律,再没别的了;要论身世,她……根本不配。
“因为是你。”他深沉的眸光似藏了许许多多的话,可最终只是吐出这一句。
“小妍,因为是你。”
因为她,他甘愿犯下擅自离守的罪,从孤寒地狱来到人间,只为一偿千年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