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稽之谈!”而且他已经绝望,心也已死去。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但你信邪也罢,不信邪也罢,试一试又何妨?只要达到目的,换回铃儿小姐的灵魂不就成了?”
海棠知道,可是……“爸不会愿意将那块佩挂卖给我。”
“你怎么知道?”
“我上次回老家就已经问过,他表示得够清楚了,他无意脱手。”
“你上次是替卓爸问的,又不是替你自己问。老爷打死都不会变卖自个儿的收藏给别人,可你是他
儿子。”
“是啊,要不是你这一提醒,我还差点忘了。”他冷漠地灌口烈酒。
“好好好,我不说了。”他在这对父子间调解多年都化不开的心结,没指望会突然大功告成。“我明早就回老家去了,我怕你田嫂一个人忙不过来。哪,拿去吧。”
“什么东西?”
“我在铃儿小姐房里枕头下清理到的。我本来以为是垃圾,可我看东西用丝巾一层层包得仔仔细细,八成是重要东西,你去处理吧。”田叔语重心长地叹了一声。“少爷,你怎么会看不出你在老爷心中有多重要?连卓爸那个精明家伙都看出来了,你还笨笨地给他利用。”
海棠不予置评,等田叔走后才打开东西。
丝巾展现其中珍藏的宝贝时,海棠整个人重重一震──那是他曾塞给大卓和铃儿的外蒙文化访问团入场券。
两张皱巴巴的过期票券被丝巾细密地呵护着,彷佛它是极其脆弱的珍宝。
海棠,我要跟你一起去!海棠!
他记得她那天如何焦急地追着他的车子喊叫,记得她后来多么无辜地承受他刻意的忽视。可是事后她什么都忘了,只记得快乐的事。
就在他几乎把票券痛苦地揉入心肠的同时,深夜的电话铃声被录音机接起,一阵悠然悦耳的声音由其间传出……
“晚安,雷海棠。”
海棠慑住,直瞪诡异阴沉的录音机。
“还在玩你对神阪家的报复游戏吗?”透过扬声系统传出的呵呵浅笑,带有几分机械化的邪气。“或者正在缅怀你的铃儿格格?”
“你打电话来做什么,神阪明人?”他抓起话筒冷冽质问。
“报佳音。”
“少跟我打哈哈!我知道你们神阪家已经打算派人私下干掉我,没用的,我的游戏规则早已定好。就算我死了,这场报复游戏仍会自己走下去,直到你们每一个人全下地狱!”
“啊,好可怕。”明人笑得云淡风清。“我是不介意你狠狠地宰掉这帮人,可是有点舍不得因此害铃儿失去上好躯壳。”
“什么意思?”
“你不知道玲奈被你赶回日本后的状况吗?她经常严重呕吐、晕眩、歇斯底里,连高剂量的镇定剂都对她无效。”
海棠大惊。“她……怀孕了?”
“恐怕没这么浪漫,她是灵体与肉体产生排斥性了。她吐的全是灵液的秽物,那不是一般人吐得出的东西。”
“我不懂什么排斥性。照你们的狗屁说法,玲奈的灵魂已经夺回自己的躯壳,还有什么好排斥的?”
“理论上没错,但是玲奈自找死路。她在灵魂飘荡的期间想尽办法驱使活人危害铃儿,一心想报复,过度的杀意与怨念增强了她的阴气,导致无法长期融入阳间躯体。”
“我对你的家务事没兴趣!”
“我是不忍看玲奈就此毁了这副躯壳,害铃儿的灵魂无处可归,才打这通电话给你。”
“无处可归?”铃儿还回得来?
“铃儿实在很讨人喜欢,雷海棠。我把她对入伏妖图中纯粹是为了换回佩挂,其实我无心伤害她。”
“你已经杀死她了!”
“我没有,她只是被封在画中,可惜你不信。”
“神阪明人,别再跟我拐弯抹角,你可以省省这套把戏。我根本拿不出佩挂,我父亲也表明过他不会卖。”
“我知道,所以我已经死心了。我只是想通知一声,我愿意把铃儿活生生地还给你。”
海棠一时无法反应。铃儿……他和铃儿可以再度团聚?
“神阪家决定派你出面收买我,要我住手是吗?”
“我说过,我舍不得玲奈搞垮好好的躯壳。与其让玲奈和铃儿两败俱伤,我宁可选择保住铃儿。”
“那玲奈呢?”
“阴气太重的灵魂,就送她回阴间去吧。”他凉凉一笑。
“她不是你的亲人吗?”竟然毫不留情地讲这种话。
话筒那方的优雅语调明显地沉了下来。“反正这群鬼子亏欠咱们那么多,我杀他一个恶灵又算得了什么。”
清淡的神秘话语令海棠产生发自心底的凉意。他究竟在和什么样的对手打交道?
“为什么要帮我和铃儿?”他不认为神阪明人真会如此干脆的撒手。
“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嘛。”他的浅笑转为感叹。“世上的分分合合已经够多了,撮合你们,总比看你们俩变得和我一样孤单来得强。”
“这种理由说服不了我。”
“那就用你的眼睛去证实。后天下午两点,到机场接机吧。我只说要将铃儿还给你,可没说会一路送她到府上。”
“你就这样丢她一个人在机场?”海棠暴喝。
“反正我的好意又说服不了你,何必白费力气地好人做到底。”呵呵。“晚安,雷海棠。”
海棠打从心底就不相信这只诡异的狐狸,但他还是去了。他无法解释自己为何会做出如此可笑的蠢事;当天一早六点就在机场大厅焦虑徘徊。
明人只是耍着他玩罢了。世上哪有那么好的事,说放人就放人。况且明人大费周章地亲自到台湾处理佩挂的事,他不可能会那么干脆地放手。
他真能见到铃儿吗?
他失神地望着两点钟机场大厅一阵阵的人潮。骗他也罢,耍他也罢,只要还有一线希望,他甘愿做个被人愚弄的傻瓜。很奇怪的,他竟在此刻想起了父亲。
母亲刚过世时,父亲就是如此地疯狂搜寻各项途径,像个疯子,也像个白痴。只要唬他一句有办法让他再见母亲一面,要他掏多少钱、做多愚笨的事,他都心甘情愿。
海棠苦笑。他花了多少年的心血,做了多么大的努力,想尽办法不让自己变成像父亲那般的废人,结果呢?
海棠,我觉得你跟你父亲好象。
他椎心刺骨地捏紧铃儿珍藏的过期入场券,看着时光分秒流转,看着陌生人潮来来去去。由早上怔怔伫立到下午,由下午到黄昏,由黄昏到深夜。他绝望地坐在餐饮部的吧台旁,将脸沉入双掌间。
他在做什么?精明干练的他为何会有如此任人耍弄的一天?
“海棠!”一句突来的宏亮吆喝,在宽广的机场大厅嗡嗡震荡。
他微微自掌中抬头。错觉吗?他彷佛听到铃儿像以前那样地高声叫他。
“海棠!”
他已经疯了吗?思念她到出现幻听的地步?初识铃儿时,他打死不承认自己听得见她的聒噪;此时此刻,他想再次听她亲口唤他都做不到。
“海棠!干什么不理我?”
“搞什么呀,吵死人了。”其它旅客发出反感的抱怨。
“先生……”吧台服务生犹豫地望着远方,摇摇海棠。“请问那个女的是不是冲着你来的?”
海棠迷惑地转身遥望背后,真有一个背着大包袱的身影如保龄球似的直冲他而来,沿途乒哩乓啷地撞倒所有障碍物。
“喂,你怎么这样推人哪!”
“啊!我的行李、我的洋酒,全被踢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