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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上已歇息,大纳言请回吧。」堂玄躬身回复。皇上的交代他不得不从。

  「是吗?」

  从不拒绝见她的皇上,竟下令不见她?从不曾让她找不着的皇上,竟处处避着她?

  倘若她还不明白事情的严重性,她岂配当皇上的大纳言。

  「堂大人。」她突然唤了声。

  「大纳言请吩咐。」堂玄垂首等候。

  不料万十八竟趁堂玄俯身时越过他,大胆地闯进了皇上寝宫。

  「大……」堂玄欲阻挡的身躯让人给绊住。「堂红,妳……」

  「让大纳言进去吧。」堂红的语气与平时的淡漠不同。「皇上不会怪罪的。」

  她的这一句「不会怪罪」包含的意思太多,多到让堂玄的身躯震了一下。「妳不明白。」

  第4章(2)

  「我不明白?」堂红不以为然。「不明白的人是你吧?」她的眸盯着他不放。「跟在皇上身边这么多年,如此了解皇上的你,竟违背了皇上对你的信任。」

  「我没有。」堂玄脸色铁青。

  「没有?」堂红哼了声。「你是没有。」她的话说得有些矛盾。「皇上要你只顾及大纳言的安危,结果你没有;皇上要你先带大纳言离开,结果你没有。」

  「我……」堂玄胀红了脸,哑口无言。如此看来,他的确不是听话的臣子与值得信任的护卫。

  将他的自责看进眼里,堂红放缓了语气。「皇上只想让你保有对他的承诺。」

  「什么?」一时听不明白的堂玄,神情有些茫然。

  堂红一见,悄悄地叹口气。一向冷静、机敏过人的堂玄竟会如此失常。

  「当年当皇上贴身护卫的条件为何,你难道忘了?」

  那一年,当堂玄告诉她这件事时,她深深怀疑那只是皇上的试探。天底下怎会有主子对自己的护卫说出这样的条件。

  时至今日她才明白,一切并非如此。皇上是认真的。

  「护卫的条件?」堂玄拧眉细思,却让几个钻出脑海的字惊得发颤。

  不许先吾而死。

  他并非忘了皇上说过的话,也并非忘了对皇上的承诺,他只是一个劲地认定,只要他武功够高,只要他够机警,这事终不可能发生,岂知……

  「皇上……」堂玄跪了下来,心中又悔又痛。

  他握紧的双拳让指甲陷入肉里却浑然不觉得痛,一滴滴沿着手指边缘滴落于地的鲜血代替了他不能轻弹的泪。

  就让他跪着吧,就让他受点皮肉之苦吧,否则他满心的自责与愧疚会将他逼疯的。

  伸出手,堂红在他肩膀上拍了拍,是安抚,也是支持。

  唉。

  但愿皇上能早日康复才好。

  ※※※※※

  她,头一回见着他睡着的模样。

  习武的他、敏锐的他、浅眠的他,从未曾让她见着他毫无防备的模样。

  今日,是个例外。

  今日的他,轻抿的唇少了那似笑非笑的惑人神态,合上的眸少了那似有若无的魅人情意。此时的他看似无异、看似无害,却让她揪紧的心隐隐泛疼。

  每回见他,他总是目光炯然、神采飞扬。明知他国事繁忙,明知他经常彻夜未眠,却未曾见他显露疲态。

  「朕有不可告人的养生术。」一回,皇上那半说笑、半认真的话令她哭笑不得。

  或许皇上真有不传养生术,也或许是皇上习武有成,他的身子不曾有恙,不曾有病痛,只除了那一年。

  那年,听闻他命在旦夕,她的泪便忍不住溃堤。

  她连夜赶至金佛寺跪在佛前声声祝祷、句句膜拜,只求金佛显灵保佑她的皇哥哥否极泰来。

  当他清醒的消息传来,体力不支的她边跪边爬地央求爷爷转告爹爹,要爹爹无论如何都要想法子带她进宫见他一见。

  他,她终是见着了。

  那一刻,年纪小的她恍然明白,高高在上、随性不羁的二皇子也如同凡人一般,会生病、会受伤、会死。

  她不要他生病、不要他受伤,更不要他死。

  她好想让皇哥哥向她起誓,这辈子他皆会健健康康、无病无痛。

  但这誓言,她终究没能说出口。

  「挂上我向金佛求来的平安符,下回二皇子便不会再病了。」

  她深信,她的皇哥哥能脱离险境全靠她的金佛保佑。

  「吾绝不再犯相同的错,从今尔后妳绝见不着吾的虚弱模样。」

  这样也好,当时的她是这么想的。

  即使二皇子立誓般的言词与她希冀有稍许的偏差,但至少这代表着他会好好地活着。

  只为了谨守当年的誓言,故多年来从不让我见着你的脆弱、你的无助、你的孤寂,甚至是你的伤吗?

  望着眼前躺在床上的皇上,她动人水眸中漾着责备、心酸、疼惜与谅解。

  皇上不是人当的。

  她一向清楚这点,也明白身为皇上的他肩上担负的担子有多重,更明白这条路会是多么的艰辛与孤寂。

  因而,她发誓将永远陪伴他身边,至死方离。但事实上,眼前的男人似乎不愿让她分担他的苦与愁,这该如何是好?

  你依旧把我当成需要呵护之人而非可并肩作战之人,对吧?望着他的睡颜,她无声询问。

  而当她似嗔带怨的眸从他脸庞移至胸前缠绕的白布上时,那渗出白布的点点腥红令她的呼吸一窒。

  好疼!

  按着疼得发颤的胸口,她喘着气,一步步走得辛苦。

  当她半跪于床畔、他的身前时,垂落于他胸前的一老旧饰物恰巧映入了她的眼,令她怔然的眼眶瞬间泛红。

  原来,他一直……

  「这丑东西怎能挂在吾身上?」当年,他眸中的嫌恶与不愿,至今她仍记得一清二楚。

  那时,她只对他说这符是她用一百个响头求来的,却一直未曾告诉过他,在这之前她已在佛前跪了三天三夜。

  她甘心为他这么做,不求回报,只求他能平安,这是为何?

  他虽百般不愿,却仍是瞒着她一直贴身收藏,又是为何?

  「十八ㄚ头,皇上对妳而言是什么?」一年,她返家,娘将她拉进房说些体已话。

  「是十八效忠的王。」

  「倘若皇上并不这么想望呢?」

  娘那带笑的眸让她知晓娘话中有话,但她却无法领会。

  「顺其自然吧,这种事只有自己才清楚。」娘笑了笑,不再多问。

  「倘若十八一直不清楚呢?那该怎么办?」

  「那便表示十八就只能是皇上的大纳言。」

  只能是皇上的大纳言?她岂真只愿当皇上的大纳言?

  望着他血色淡薄的唇,她纠结的心终是管不住盈眶的泪。

  原来,她至今才明白,她是如此地喜欢着他。

  原来,若只是大纳言,不会为了他的一句话而彻夜无眠,不会为了他的一个笑而开心不已,不会为了他的一句「十八」而脸红心跳,更不会为了他的一个侍寝而闷闷不乐。

  爷爷说得对,她一直在逃避。

  逃避察觉对他的心意,逃避知晓他是否也对她动情,逃避他的拒绝,亦逃避破坏两人此时的关系。

  她,好自私。

  自私地只想永远这么守在他身边而不改变。

  颤颤地,她伸手向他,轻柔地、不敢施力地贴上他渗血的布巾上。

  泪,终究止不住地扑簌簌而下。

  她,鲜少流泪,但每回流泪却都是为了他一人。

  当她的第一滴泪落在缠起的布巾上时,她的手已让人紧紧握住。

  瞧清了眼前之人,瞧清了她长睫上沾着的泪,那突然刺进心中的疼竟比他的伤还痛。

  「十……」甫唤出口的思念让皇甫皇惊觉地顿下口,硬是将「八」这个字隐去。「出去。」没有询问,也毫不迟疑,他说出口的话如同刀子般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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