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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是杨季楚?」

  「我是。您哪位?」他搜索记忆库一追,确定没有这笔记录。妇人态度很冷淡,说话音调几乎不带任何情绪。「我话说完就走,不会打扰你上课。」

  「没关系,您请说。」尽管对方态度不佳,他还是维持了对长者应有的礼数。

  「我是冯思尧的母亲。」他神色僵了僵。现在知道,对方的不友善来自何处了。

  「你不乐意见到我,我同样也不想看见你,如果不是为了盈袖,我根本不想来。」

  杨季楚深呼吸,试图维持最温和无波的神色。「冯太太,我和盈袖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您不用担心。」

  「是吗?你断得了?」

  「我可以。事实上,我预备要结婚了。」祭出左手银戒,以同样的说辞自我防卫,不仅仅是说服别人,也说服自己。

  「是吗……」难怪!难怪盈袖会是这副模样。

  「如果你对她还有一点情分,不想她死的话,别对她太狠。」

  「您言重了。」

  「我不是在成胁你,五年前,她真的差一点就死了。」

  杨季楚心一跳。「什么?」

  就知道盈袖不会主动跟他说。这个傻孩子,什么苦都自己吞,不懂得耍心机,拿这些成为对方心上的负担,藉此予取予求。

  「她刚到义大利的第一年,完成人生第一场会演,结束之后,整整大病了一场,思尧陪在她身边,日夜看顾也没有用,只好把我接去,看看熟悉的人能不能稍稍抚慰她思乡的郁结心绪。但是没有用,她不是思乡,她想的是人。」

  说到这里,她有意无意地瞄了眼他紧绷的神色。

  那段时间,她哭着醒来,又哭着睡去,什么东西也吃不下,强迫自己吞下去也尽数吐了出来,必须住院靠点滴维持生命。

  有一回,她在病房外,听见小俩口的争执。

  思尧气愤又无助地指责她——

  「只是一道相似的背影,你就忍不住了,那我这么多年的守护又算什么!」

  她哭着说:「我没有办法,我也不想这样,我真的好想他、好想他……」

  那道惊鸿一瞥的神似背影,勾起太多隐藏在内心深处的思念。每当想起,就藉由密集的培训课程让自己累得无法多想,一年下来,一再、一再地压抑,所有的相思情潮,全在那一瞬间,一股脑儿全爆发开来,汹涌灭顶。

  她已经很努力了,想将食物塞进肚子里,拚命地吃,又拚命地吐。

  任何人都看得出来,她的厌食是心理因素,早该认清除了杨季楚,她根本没有其他可能,但是思尧那孩子也是傻,执着劲不输盈袖,硬是在医院替她套上了戒指,空有躯壳,只剩一口气了也要她嫁。

  盈袖心里有愧,她哭,他也哭,谁也不好过,所以无言地任由他去,在医院吊着点滴,签下那纸婚书。

  杨季楚怎么也没想到,那段婚姻是这样定下来的。在他埋怨她背叛他们的感情、毁去所有相爱痕迹时,她是在医院里,流着泪想念他……

  被扼住的喉咙,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她曾说过,行销骨立,皆因相思磨人……这不是在开玩笑,是真的。

  「为什么……」他声音微哑。「要对我说这个?」

  「因芳盈袖只要你,我没有狠到能看着她磨尽生命而无动于衷。」当不成媳妇,总还是女儿,她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不想连最后的女儿和依靠都失去。

  怨恨不是没有,她也曾想不开过,但是日子久了,总会过去,她不想要像她的傻儿子,执着到最后,换来两手空。

  「那……冯思尧呢?」

  她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盈袖没告诉你吗?他死了,在那场病之后。」

  没有,她什么都没说,只是努力以行动来弥补他六年的等待岁月,不为自己找任何脱罪的籍口。

  他忽然有些懂了,懂她面对冯思尧母亲的愧,懂她为何无法挽着他的手站在这个妇人面前……要换作是他,也难心安理得。

  「我以为……您应该很恨我。」

  「是不喜欢。」如果不是这个人,儿子和盈袖或许没有爱情,但也必能安然共度今生,或许这么说牵强了些,但儿子这一生的悲剧,他得负间接责任。

  她这一辈子,都没有办法说服自己由衷接纳他和盈袖在一起,那只是拿盈袖的生命为代价,不得不为之的妥协。

  「那……我恐怕得抱歉了。」

  她将会不喜欢到地老天荒。听他这么一说,对方似是不爽、又似是有些心安地冷瞟他一眼,转身走人。

  他轻吁了口气,掏出手机,按下几个键——「喂?小靓,在忙吗?有事找你谈谈,两个小时以后去你那里……」

  挂了电话,他转身回教室接续未完的课程,步伐不自觉轻快了些,久违的笑意重新挂回嘴角。

  第11章(2)

  午后,母亲在房里小睡,电锅正炖着鱼汤,她趴卧在窗台,懒懒地什么都不想做。

  如果,这时候能和季楚牵着手,逛逛商圈该有多好……就算什么都没买,走得脚好酸,也是一种幸福。

  电锅里的食物,每天都不一样,母亲很费心想帮她补得圆润健康,她实在没那么好的胃口,母亲还是笑笑地说:「没关系,总会有想吃的时候。」

  不愿拂逆母亲的好意,她便什么也不再说了,煮了,她就吃,入口食物的味道,尝不尝得出来其实已经不重要。

  门口对讲机忽然响起,怕惊醒午憩的母亲,她快步上前接听。

  是大楼管理室打上来的,通知她有人寄放了物品在那里,要她下来领取。

  会是谁?她回台湾时日不长,知道她住在这里的人也是屈指可数……她心房一跳,明知那样的机率微乎其微,还是慌乱地狂奔下楼,几度险些被自己凌乱的步伐绊倒。

  管理员交给她的,是一只紧掩的纸盒,约一张A4纸大小,附上一封信笺,打开来,只有简短几行字。用我一个秘密,换你一分心事,这交易划不划算?若是成交,就出来吧。小心慢慢走,不用急,我会等你。真的是季楚!她认得他的字迹。

  怀抱纸盒,她快步冲出管理室,但太过心急,下阶梯时又险些摔跤。

  「不是要你慢慢走吗?」伸来的臂膀及时扶住她肩磅,稳住倾跌的身形。

  她仰头,怔然瞧他,发不出声音。

  「来——」待她站稳,他松开手,往下握住泛凉的纤指,带着她往停在不远处的车内,隐私空间好方便与她长谈。

  冉盈袖一脸迷惑。

  他不是——决绝得想与她老死不相往来了吗?可眼前的他,眉目温和,浅笑依旧,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

  「我这两天,想了一些事情,突然觉得,我们似乎不曾敞开心胸好好谈过,所以花了点时间,整理出几样比较具有代表意义的物品,想不想看?」

  她催眠似地被他浅浅的温存笑意牵着走,什么也不能想,顺势点头。

  「来。」取过她怀中紧抱着的纸盒,打开,取出第一样。

  一张陈旧的入场券票根。

  「那是我初恋情人的人生第一场舞台,我排开所有的事情,专程飞去,见证属于她的掌声与喝采,只可惜那时不能亲口对她说——盈袖,我以你为傲。」

  泪雾漫上眼眶,她翻过背面,看见淡淡的铅笔字痕,标记五年前的日期与场次,还有他想对她说的那句话。

  「想赖皮吗?我都说完了,你要拿什么跟我换?」毫不拖泥带水,直接索取回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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