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服完丧后,便辞别母亲和老主人家,决定独自行走江湖去了。
人生苦短,他只想尽情闯荡。初时什么也不懂,只想到处开开眼界,没想到几次路见不平,无心插手江湖事,就如被卷入漩涡中的落叶般,只能涉入江湖了。
“既然如此,那怎么又回到我姐夫身边呢?”璇莹柔声问。
“他有危险。”绮南雁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主子永远是主子,无论他身在何处,无论他名气再响,始终没忘了雅鄘。
史璇莹顿时肃然,有些欣羡他和姐夫之间的情谊。他们是真真正正的知己相交,才不是他说的什么主子奴才呢!
似乎太过严肃,绮南雁轻咳一声,连忙转开话锋。“你姐姐嫁给令孤雅鄘,便是我的当家主母,我当然听她的——”
史璇莹闻言,不禁大乐。“那这样算起来,我是你当家主母的孪生妹妹,你也该听我的?”
“只要不违背你姐姐、姐夫的意思,我就听。”绮南雁微笑。
如果她真那么想使唤他……那当然可以,假若她有办法掌握他行踪的话……那就来试试看啊!
史璇莹闭上眼,舒服地伏在枕上。
好了,这回她真的要睡了,不聊天了。
“绮南雁……”临睡未睡之际,她模糊呢喃着。
“嗯?”
“你不要走,哪儿都别去,就陪着我。”
她突然伸出手捉住他的手腕,将他掌心拉到自己枕下贴着。
这举动绝对称得上惊世骇俗。
“你——”绮南雁脸色微变,皱着眉欲抽回手,她却朝他甜甜一笑。
“这是命令,你可得照办喔!”说罢,她便安心隔着一只棉枕,依赖地埋入他的掌心里。
呼,好舒服喔,如果能从姐夫手里把他抢过来,罚他一辈子为她做牛做马,那该多好啊!迷蒙间,她脑中忽然兴起一个有趣的念头,因而甜笑起来。
她的冤家出卖了她,她却没办法真正恨他气他。
因为,只要有他在身边,她的心便宁宁静静的。
她终于入睡,呼吸渐缓,逐渐规律。
“只是命令而已……”绮南雁凝视她熟睡的侧脸,像要对自己确认似的,低声重复道。
绮南雁低头,嘴里不期然地又尝到那股熟悉的味。
史璇莹,好苦呀……
第4章(1)
绮南雁说,汤药的药性会让她嗜睡,等她醒来,再好好饱餐一顿,身子便恢复了。
这一觉,睡得极是安稳,只是再度睁开眼,绮南雁已经不见。
璇莹手掌贴着床面,缓缓撑起身子。前天随行伺候的丫头,正站在桌旁整理衣裳,这时发现她醒了,转过来朝她揖了一礼。“小姐总算醒了,身子好些了啊?”
璇莹不答,忍不住抑郁长叹——
没想到这么快。
她又被绮南雁出卖了,那可恶的家伙,像恨不得早早摆脱她似的。她昨天还发烧呢,就不能缓一缓,等她病愈了再说?
“你什么时候来的?”她瞅了眼丫头,又转向窗户呆愣着。
窗外透入丝丝光线,刺眼而明亮,映得满室生辉。
看来她足足睡了一天一夜,绮南雁肯定趁她熟睡时去报讯了,把她交给管事的照料,自个儿快活逍遥去。
她在他眼里永远只是烫手山芋罢了。
“昨晚秦总管一接到消息,便和姑爷连夜上路,咱们大伙儿都是今天早上才到的。”
丫头为她端来一杯水。璇莹正口干舌燥,才接过来低啜一口,闻言又是一愣。
“姑爷?”她错愕抬起脸,“你说姑爷?”
“是啊,正是小姐的未婚夫君,呃……”丫头甜甜地笑眯了眼,顿了顿才道:“听说是姑爷府上接到消息,特地让姑爷出面处理的。”
虽说订过亲的男女,不宜私下会面。但考量二小姐情况特殊,两边府上权衡轻重后,都认为不妨让小俩口婚前试着交往,或许有益于将来。
有这样开明的婆家,自是小姐的福气。也幸亏老爷从一开始说亲时,便与对方坦诚相待,并未刻意隐瞒小姐的脾性,因此对方乍闻小姐逃婚时,反应仅是哈哈一笑,接着便提议由姑爷出马,把小姐这头野马似的姑娘驯服。
“小姐要起床更衣吗?”丫头善解人意地提议。“若需要沐浴,外头也备有热水,是姑爷吩咐准备的。”
“好啊。”好好洗个澡,这她倒没有异议。
换作绮南雁,就没有这样的体贴细心。璇莹起身下床,不意瞥见桌上搁着一包糖。她静静瞅着它。
那是她哭着嚷着不吃药,他才托人买来的。
昨日吃在嘴里,觉得甜,现在只是看着,却觉得苦。
丫头唤人送来沐浴用的水,便侍候她入浴,一边梳理着她的长发,嘴里还边说道:“听说姑爷从昨晚就没睡,一直在楼下等着呢!”
“喔。”璇莹勉强地挤出一笑。
听起来这丫头比她还心急,不知被谁花大钱买通了,嘴里一个劲地夸赞那位“姑爷”,一会儿赞他体贴细心,一会儿夸他长得俊俏,体格魁伟没话说,风度翩翩,听得她昏昏欲睡,差点儿没睡死在浴桶里。
打点妥当,走出客房,沿路静悄悄的,连个人影也不见。这偌大的客栈原该是熙来攘往、嘈嘈嚷嚷才是,难道出了什么事?
沿着楼梯而下,饭厅也是空空如也,只有最中央一桌坐着一名白袍男子,身边站了一名青衣少年,两人皆是面容如玉,光彩照人,尤其那名白袍男子,目光炯炯地迎视她走来,黑眸宛如两丸墨玉,意态飞扬。
传闻她未婚夫——镇远将军府的二公子杨兴岳,素来玉面将军之称,看来便是这人,简直是天生桃花种。
“你终于醒了。”白袍男子漾开一抹灿笑。
璇莹四处探看一圈,眼色一黯。
绮南雁也不在这儿,也许……真的走了……是吗?他怎么能这样……连一声也不吭,随便就把她丢着……
也许,以后再也见不着面了呢,她即将嫁到将军府,而他……哼,谁知道他以后会怎样?无官无职,神出鬼没,尽干些刀头舔血的活儿,好像嫌命太长似的。说不定没几年就得去他坟头上香了,管那家伙呢……
“不……为免闲杂人等搅扰了姑娘静养,在下只得把整座客栈包下,没先向姑娘请示,还请姑娘莫怪。”
璇莹兀自深陷在自己的思绪里,过了好半晌,才悠悠回过神,恍恍惚惚地点头,道:“劳您费心了。”
“哪儿的话,这是应该的。”杨兴岳审视她心不在焉的模样,心中闪过一丝不快。“姑娘不嫌弃的话,请允许在下陪同一起用膳吧?”
桌上已布满热腾腾的酒肉饭食,全是为她精心准备的。
换作别的姑娘,见他包下客栈,又如此费心讨好,只怕早就又羞又喜,不敢多瞧他,连眼睛都不晓得往哪儿摆了。
偏偏这姑娘却像行尸走肉,失魂落魄地坐下,低头啜了口热粥,便又呆愣着,满怀心事,根本无视他存在。
想他过去在女人堆里如鱼得水的“盛况”,几乎只要勾一勾唇角,便有无数女子失了魂,这丫头莫非是病瞎了不成,竟对他视若无睹?
“没胃口也吃些吧,要吃才有体力啊!”他笑容有些挂不住,还以为自己亲自出马,必有斩获,想不到……
璇莹又喝了两口,便不吃了,姗姗起身往厅外走,仿佛一缕游魂似的。
杨兴岳又恼又错愕,最后种种情绪化为苦笑,他转头对着青年道:“怎么办,劲林,她对我一点意思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