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行前,他爹甚至特意叫他到书房里仔细叮嘱,要他好好抓住这位大胆莽撞的未婚妻。“女人好比千里驹,越是名血名种,越是野性难驯。”他爹的话语言犹在耳。“一旦驯服了,她将一辈子是你的助力。”
说穿了,就是娶了她,将为他在日后的官场打开一条笔直的康庄大道。
他要得到她的心,让她死心蹋地臣服于他,至于往后……杨兴岳唇畔扬起一丝微笑,不得不说,对于爹爹的打算,他原是有些意兴阑珊,但亲眼见过史璇莹,他不得不承认,这确实是笔不错的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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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栈外风尘滚滚,除了往来的旅人客商,门前还驻着一列声势浩大的队伍。除了原本要接她回去的秦总管、丫头、几个随行的护卫和马夫,其余都是人高马大的壮汉,整齐划一地分成两队,虽然穿着便服,可显然是训练有素的军队。
璇莹见状,蹙紧了秀眉。
这些人便是来押她回京的?为她这个不懂武功的姑娘,排场可真不小。
“丫环已将你随身包袱拿到马车上了。”杨兴岳来到她身畔,笑容可掬地伸手一摆。“只待姑娘上车,立刻便能启程,姑娘请——”
都到这地步了,反抗只是徒然。史璇莹只好硬着头皮走出客栈,走向马车。孰料杨兴岳扶她上车后,自己也不客气地坐下,笑嘻嘻说道:“咱们一块儿坐吧!”
“请你下车。”璇莹冷冰冰地注视他。“孤男寡女,不可同处一室,不可同舆共乘,你不知道吗?”
“原来姑娘是谨守礼教的小姐?”
杨兴岳斜睨着她,唇畔扬起一抹笑。“啧啧,这话出自你嘴里,我怎么老觉得想笑……你该不是针对我吧?”
猜对了,的确是针对他。“请你下去。”她眉目如霜,正色道。
“啊,反正下个月就要成亲了,不用如此拘礼吧?”
“那你慢慢坐好了。”她懒得和他拌嘴,索性起身。
“倔丫头,你这是自讨苦吃——”杨兴岳忽然伸长腿,阻绝她的去路。
璇莹回眸冷睇,便迎上杨兴岳意味深长的眼光。“我呢,是绝对不会下车的,你若选择离开,只好凭自己的双脚走回京城喽……你考虑清楚。”他说着,唇角笑意依旧,阻挡她的长腿慢慢收了回来。
璇莹冷笑,返身下车。
她宁愿走断腿,也不想多看他一眼。说什么是爹爹千挑万选的夫君,结果只是只傲慢无礼的孔雀,仗恃自己是将军,有几个臭钱,便摆起排场了,又是包下客栈,又指使这些军官将士陪他东奔西跑,到底想跟谁耍威风?难道不晓得她爹爹贵为当今的右丞相吗?她还稀罕啊!
丫环见她忽然从车里出来,一头雾水,赶紧上前搀扶。璇莹下了马车,最后一次往客栈瞧去——真不知自己为何如此留恋,明明只是间客栈,只投宿过一晚——
看完最后一眼,她就得走了。
疾风呼啸,隔着一道黄土漫漫的道路,这座矗立在旅道上的客栈,看来老旧而残破,可它却为往来的旅人,提供安全舒适的遮蔽。
啊,找到了——
她鼻头一酸,一颗心儿几乎跳到喉咙。
以为他不告而别,害她遍寻不着,几乎要死心了,没想到他还在那儿,懒洋洋地闲倚在客栈门外的土墙边,像个没事人的模样……这浑蛋,怎么可以这样对她?
她就要走了,他没瞧见吗?
她要跟未婚夫离开了,他……难道一点知觉也没有?
顾不得旁人异样的眼光,也管不了丫环呼唤,多少人马等着她出发,马车里还有她未婚夫盯着她瞧。
她好像着了魔,身不由已地走向他。
绮南雁注视着她走来,冷淡的目光不带丝毫情绪。
“你就那么巴不得我嫁人?”她失魂地呢喃道。
“你爱嫁不嫁,与我何干?”绮南雁动了动脖子,仿佛事不关已。“有什么不满,回去同你爹娘商量,别再搞这种小把戏,知道吗?”
“呵。”她不知自己为什么想笑,嘴角硬是往脸颊扯开,心却像被撕成了两半。
他能对她说的,只有这样?
心里像有根弦啪地一声断掉了,眼眶涌起一股热烫,她知道,自己必是眼红了,却道:“恭喜你,终于摆脱我了,高兴了吧!”
绮南雁别过目光,沉默不语。
“好,以后我再也不见你!”她决绝转身,赶在泪珠滑落前离开他身边,回到等待她的队伍里去。
只要不去看他,泪就不会落下。
幸好她记性一向很差,很快很快,她就会忘掉这个人了……
杨兴岳掀开车窗的布帘,沉声道:“可以走了吗?”
璇莹点头,默默和丫环站在一块儿,显然没打算上车。
杨兴岳不禁冷笑,大手一扬,召来刚刚在客栈中,站在他身边的青衣少年。
“劲林,你上来和我同坐!”
青衣少年讶异地张口,杨兴岳将视线自史璇莹身上移开,对着青衣少年眨眨眼,接着又回到她身上,继续对少年吩咐。“把你的马儿留给史姑娘,人家脚酸了,才好歇歇腿呢!”
“是,将军。”青衣少年脸色有些赧红,赶紧滑下马背,把缰绳交给仆役,便跃上马车,俐落地隐没在车厢里。
杨兴岳同时放下布帘,喝道:“走吧!”
***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启程出发。
璇莹虽没喊苦,也不醒目,但毕竟是千金之躯,领头将军深怕她累坏了,总不时回头查看,并刻意放缓行进速度,于是,原本要不了半天就走完的行程,花了比平常多出一陪的时间,黄昏一到,他立刻安排客栈歇息。
杨兴岳从马车上一跃而下,挡住她去路,眼神复杂地盯着她不放,过了好一会儿,才找到声音。“你辛苦了,晚上好好歇息吧!”说这话时,他低头注视她的脸,俊美的秀眉拢成一处。
他是否做错了?杨兴岳有些懊悔。
昨晚才发过烧,还以为凭她的体力,熬不了半个时辰定会开口向他讨饶,结果折磨不了倔强的她,反教他一路上坐立难安——
这倔丫头,脾气还真是名不虚传!
璇莹别开脸不搭腔,丫环搀扶她到客房,鞋袜脱下,她足趾及后跟都肿了。
“小姐啊,您就非得和姑爷斗气吗?”丫环瞧得于心不忍,替她洗脚,又仔细涂上药膏,还没敢告诉她,这药可是姑爷特别给的。
“我好得很。”
璇莹倒入床铺,便累得一动也不动,立刻沉入梦乡。
第4章(2)
翌日出发时,杨兴岳忽然态度陡变,先是认错赔不是,再恭请她上车。
“我怕你了,二小姐,请上马车吧,我会乖乖待在外头的,嗯?”他语气带着一丝无可奈何,凝视她的模样,像是饱受折磨的情人。
变得真快,他们才认识多久啊?璇莹没好气地想。多情容易,无情必也决绝。
今日愈是爱深情烈,明天愈是翻脸无常。
像他这样的风流男子,她所见所闻多矣,比如她元哲表哥,迷恋上某个头牌小姐只需一天,可抛弃她的时间,恐怕不需半个时辰。
“脚还疼吗?”杨兴岳单手拉着缰绳,控制马匹的行进,尽量紧贴在马车车窗旁。“听丫头说,你脚肿起来了?”
璇莹无奈地瞥了眼车窗上排的挂钩,昨儿明明还有块窗帘的,可惜被人拆了,不用问也知道是谁的主意。唉!
“不理我?”
杨兴岳见她冷冷淡淡的,始终视他如无物,也不甘心就这样一路被她冷落到底,既然她软也不吃,硬也不吃,巴结她或折磨她都不管用,他索性单刀直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