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是闹,我想拜他为师。”我抓起李姑娘送来的糕点,一口一口吃得好快活。这是她亲手做的吧?她的手艺真是不同凡响。
“习武?你熬不住苦头的。”
“谁说的?”
“我说的。”
“可习了武,万一碰上坏人,就可以防身。”
“你乖乖待在家里,怎会碰上坏人?”
说得简单。“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总是有备无患啊。”
“想太多。”
在阿朔的示意下,小扇子和常瑄退了出去,屋里剩下我和阿朔,我冲着他一笑。
搞不懂,他明明是冷面修罗,为啥我特爱同他亲近?人与人之间真的很难界定,安心是该在亲切温和、笑容可掬的靖睿王身上才找得到的东西,偏偏,我在阿朔身上撞见。
“你真的是章家千金?”他眯紧眼睛望我。
“为什么不是?”
他把桌上用牛奶写的字拿起来,端详了好一阵子,摇头。“章家千金琴棋书画皆通,而你……”他看着上面歪歪扭扭的字体,摇头。
“你真想知道我是不是章家千金?”我趴到桌子上,侧着脸同他笑。
“当然。”
“那我们来玩真心话大考验。”话出口,我就后悔了。
有一种人天生有小聪明却缺乏大智慧,最直接的证明是,他们的嘴巴比脑筋动得快,偏偏,我就是这样的人。
果然,他变了脸色。我硬着脖子、架起笑颜,假装没发现他的不对劲,继续说:“真心话大考验就是你问我一个问题,我问你一个问题,对方不管问什么,都要回答真心话,不准打官腔。”
再瞥他一眼,他的脸还是泠冷的。他会不会以为我是哪方派来的间谍,想窃取他的机密吧?管他,先问先赢,我勾住他的手臂,软声问:“阿朔,你喜欢我吗?”
听完我的问题,他的脸色略见缓和,他大概以为我会问他军情或皇太子争夺战之类的内幕吧。
我知道,看似平静的后宫并不平静,许多妃子、皇子们都在暗中使力,争夺虚悬的东宫太子之位,也知道有人用暗招,想除去某些对手。
上回六皇子镛翔的无故落马,摔成重伤,尚未查出原因,八皇子镛绪就因为调戏皇帝新宠的龄美人被活逮,给削去官职、赶出宫去。
说当中没人搞鬼才怪,怎会恰恰好就让皇上给撞见了?那日,八皇子跪在御书房外,坚持自己是被诬陷的,可惜皇上不肯见他。
都知道一摘使瓜甜,二摘使瓜稀,这三摘四摘,谁都不知道下一个会轮到自己。
“问这个干什么?”阿朔浮上一层笑意。
“真心话、真心话,你不可以把问题丢还给我。”我用一根手指头在他面前晃了晃。
他尴尬了一下,说:“不讨厌。”
我笑逐颜开,说:“不讨厌是不是代表喜欢啊?谢谢,你的答案让我松了一口气。”
这是个婉约保守的朝代,总是你有心、我有意便成,谁都不言情说爱,彷佛爱说出口就破了、失真了。
“为什么松一口气?”
“喜欢是种对等关系,我可不希望自己喜欢你比你喜欢我多,这样太亏。”我是个贪心女人,明知我只能拥有一小段,却也要在这一小段里面,爱得尽致。“阿朔,你喜欢的女生是什么样子的?”
“轮到我发问。”
“喂,你刚问了,你问我‘为什么松一口气’,我回答‘喜欢是种对等关系,我可不希望自己喜欢你比你喜欢我多,这样太亏’。说吧,你喜欢的女人是什么样子的?”
“不把我当权朔王的女人。”他直觉回答,连思考都省去。
哦,懂了,他是权朔王也是男人,有喜怒哀乐、有快乐悲伤,也有失意沮丧,他并不是个事事强项的无敌铁金钢。我猜,说不定连皇后娘娘都没把他当儿子疼爱过,也许打一出生就拿他当“未来的皇帝”在教养。
“轮到我问了吗?”阿朔问。
“好,你问。”
“你是从哪里来的?”
“我……”哇,这一题太麻辣。我挤挤鼻子,考虑着要怎么说比较好。说谎?嗯,这是最安全的作法,可他的眼神又让我感觉说谎不安全。
“我是章家千金……”我说得模棱两可。
“不是真心话大考验吗?”他斜我一眼,摆明不相信。
“我们今天的对话,会有第三个人听见吗?”我犹豫着该说不该说。
“不会。”
“会传出去,然后我被五花大绑,冠上妖言惑众罪,吊在城门上三天三夜吗?”这游戏是我提出的,我是猪头。
“又在胡扯。”他轻嗤一声。
我趴在桌上,身子住他靠近,神秘兮兮说:“我认为……如果你敢乱传我接下去要讲的话,我会很高兴地把你打扁。”
“说,别装神弄鬼。”他笑笑,对于民妇恐吓皇子这事儿,不以为意。
我放低声音,回答得很认真:“我来自一个很遥远的地方,那个地方不是皇帝说了算,不管是皇帝大臣或老百姓都要听律法的。我们的皇帝每四年换一个,都是由老百姓选出来的,做得好就再做四年,如果做得不好,就会让人民用选票把他赶下台。”
“听起来,你们那里的皇帝不好当。”
“是不好当啊,不过我们同意皇帝只是普通人,他的能力有限,我们不会赋予过高的、不合理的期待,我们给他责任也给权利,如何掌握,就要看他的态度了。”
“什么叫做过高的、不合理的期待?”
“比方老天爷不下雨就跟皇帝没关系,我们不会期待他上达天听,为百姓求雨。比方地牛翻身、死伤无数,我们认为那是大自然反应,和皇帝的德性无关。”
“你们的百姓听起来比较理性。”
“当然,我们那里男男女女都要受教育,因此我们聪明,不容易受摆弄,皇帝想愚弄百姓,可没那么容易。”
“只当四年皇帝这回事儿,听起来比我父皇轻松得多。”
“可不,人都会老,为国奉献四年、八年已经够了,怎能拿一辈子去投资?古代的皇帝很辛苦,从一出生成为龙子那刻,就被放入过多的责任与期待,他们被统一教育成为统治者,却忽略了每个人的专长性情。要知道,并不是每个人都有雄心壮志想当皇帝的,对不?”
我的话引发他眼底闪过一丝激赏。
“轮到我问了吧。”
他撇撇嘴说:“问吧。”
“阿朔,你的脚是战争时受的伤吗?”
他的表情瞬地严肃起来,如果我够聪明就该闭嘴,换个题目问。但我说过,我只有小聪明却缺乏大智慧,所以我追着他说:“我保证,今天的话绝对不会有第三个人听见。”
他想了一下,作出决定,说道:“不是。”
“真的假的?谁是凶手?”我一惊,眼睛睁得比铜铃还要大。
他笑得深沉,害我的心一滞,说不出的怪异。“不能告诉你,但我知道是谁做的。”
他的表情太诡谲,让我生出几分心思。
阿朔根本不必告诉我,他知道事情是谁做的,因为话出口,万一外传,只会让他的处境更加艰难。既然如此,为什么要对我说?他那么聪明,没道理让自己身陷险境。
原因……他会对我说一定有他的原因……
在我提问同时,他便设定了我是某党某派的人物?他想藉我的口往回传,让那头的大腕人物知道,他不会一直处于挨打位置?又或者,他只是在测试,测试我是不是某方人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