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风笛脸色更加惨白,禁闭的双唇不觉紧张,逸出一声尖锐呼喊。她颤抖着唇瓣,颤抖着指尖,颤抖着全身上下每一根肌肉。
“是我推的又怎样?”
“为什么要这样做?”他悲愤莫名,“她是你的侄女啊,你一向最疼她的不是吗?为何要如此伤害她!”
“我是为她好!她不该怀了你的孩子,更不该妄想生下他!”她濒临歇斯底里,“她怎能生下魔鬼的儿子?我怎能让她生下魔鬼的儿子?”
“所以你就推她下楼?”
“我只是帮她除掉孩子而已。这样错了吗?”
杨隽不可思议地瞪着她。
这女人已经完全失去理智了!只有完完全全失去理性的人才会狠心推自己最疼爱的人下楼,丝毫不顾她是否会因此受到重伤,甚至赔上一条命。
“该死,”他诅咒着,眸中的火焰燃得更加令人惊心动魄,“你还算是个人吗?”他厉声叱喝,抛下一句冷酷质问。
“我……”季风笛哑然,身子摇晃得更加剧烈。
他不理会她,严厉的再瞪她一眼,便抱着季海舲匆匆离去,消失在季风笛的视界。
第八章
医院大门口对面,一辆黑色加长型劳斯莱斯停定,墨黑色的后车窗缓缓降下,露出一张虽写着岁月风霜,却依旧端正英挺的脸庞。
他两边嘴角不等高地弯起,冷冷的微笑像在嘲弄世人,嘲弄他所见到的景象。
一个男人抱着一个下半身沾染鲜红的女人冲进医院,一向俊美冷硬的脸庞竟然现着极端的慌张焦虑。
杨隽竟然为了那个女人失去了一贯的冷静,卸下了他从领养他便一直训练绝不轻易摘下的面具。
训练他成为无情无泪的男人并不难,他原本就愤事嫉俗,蕴着犬儒主义者对世事不屑一顾的冷酷气质,他这个领养者只是扮演强化他这份潜能的角色而已。
他早知道这孩子潜力惊人,他不过亲自教育他短短一年,他便完全脱胎换骨,样样精通,才气纵横,在初次接近季家那个自信骄傲的女儿时便逼得她招架无力,意乱情迷。
从那时候起,他便知道自己找到了一棵钻石。而这颗钻石还是他特地找来,亲自琢磨,让他成材成器,绽出难以逼视的光芒。
杨一平的眼神蓦地变得阴冷。
他真的是特地去找杨隽的!三十年前,他一心一意想报复季风云,却苦无机会,没料到却在无意间让他看到一幕有趣的情景。
当时他人在都柏林,竟然见到季风笛大腹便便,神色仓皇地走在路上。
季风笛并未结婚,怎会怀了孕?那时的他只是在心中闪过一阵疑虑,并未多想,直到数年后在台北重会自美国学成归来的季风笛,发现她仍以一个单身女人的身份活跃在社交圈,才蓦地回想起那件往事。
她腹中的孩子哪里去了?
他立即派手下去调查,花了好一阵子才探听到季风笛曾经到过爱尔兰,莫名失踪将近一年才在一间医院里产下一子。几星期后,她从都柏林出境,那名刚刚出生的婴儿也不见人影。
又花了好几年,他才找到季风笛丢弃在都柏林近郊一家修道院的儿子。
那时杨隽已经快满十四岁了,当他一见到长相异乎寻常的俊秀少年,再见到那名司铎看他的眼神,以及他背上的鞭痕,立即明白眼前这个孩子在修道院里过得是地狱般的非人生活。
这孩子,是季风笛遗弃的儿子,容颜是恍若天使一般俊逸,气质却是魔鬼般的愤世嫉俗。
他当时就知道自己找到了。
这个天使与魔鬼的综合体正是他一心寻找的,用来抱复季风云夺妻之恨的最佳利器。
他或许无法抱复季风云与乔霓,却可以令他们苟且而生下的女儿痛不欲生。
他要将这孩子训练成最神秘出色的男子,让季家那个优秀的女儿深陷于杨隽张下的猎网之中,痛苦挣扎,无法自拔。
他要季海舲与自己的姑表兄弟结婚,尝到最可怕、最震撼人心的苦果,将她逼上绝路。
这一切计划在那孩子的配合之下,眼看就要成功了。
只可惜,他亲自训练出来、那百年难得一见的成材男人,竟然也会堕入爱情的深渊。
杨一平摇头,唇边嘲讽的微笑更深了。
他原本考虑百年之后,将他握有鸿邦集团的所有股份都传给那孩子的,看样子是他期望过高了。
他微微叹气,拿起手机,直拨一个号码。
“传布下去,”他冷冷吩咐电话另一端的手下:“盛威季海舲涉嫌与鸿邦杨隽利益输送,由杨隽私下调集资金借予她收购鸿邦银行股票。”
手机另一端的人似乎不相信自己接到的命令,再确认一此。
“我的确要你散布消息给市场,尤其是证期会,我要他们明天就来查!”杨一平严厉的眉梢一挑,“立刻照我说的去做!”
语毕,他关上黑色手机,按上车门边一颗按钮。
墨黑色的车窗重新升上,劳斯莱斯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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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没事了。”杨隽一直到医生从手术室里出来,一颗高悬的心才缓缓落下,听着医生严肃地说道。“腹中的胎儿虽然失去了,不过她应该很快就能恢复意识。”
她腹中的孩子还是流掉了吗?
杨隽神经一紧,说不清忽然窜上心头的是什么滋味,只朝医生点点头,“谢谢你,医生。我可以进去看她吗?”
“可以。护士会推她进头等病房,你可以跟去看她。只是别吵她,她需要多休息。”
“我知道。”他轻点下颌,回避医生望向他的好奇眼神,跟随恰于此时推海舲出手术室的两名护士乘电梯上头等病房。
他强迫自己站得挺直,静静在一旁看着护士们手脚利落地安置海舲。直到她们一个个都出了病房,他才允许自己蹲跪在她床前,颤抖的双手轻柔地抚上她白无血色、还泛着细碎汗珠的脸庞。
“海舲……”他低低唤着,几乎不忍向她惨白的面容望去,一双眸子却又只能凝定她的容颜,怎样也转不开视线,“对不起。”
他道着歉,心头蓦地一阵剧烈牵动,恍若是松下紧绷的心情,又像对陷入半昏迷状态的她极端的疼惜与不忍。
他深深吸气,一直到现在蹲在她床前,确认她已平安无事之际,他仍记得方才紧揪住他的狂乱与心痛,那让人心慌意乱的感觉,恐怕他一辈子也忘不了。
他无法再继续了。
这场猫捉老鼠的游戏,这场从十五年前便开始的游戏,这场十五年来他日日夜夜尽心准备,只为夺得最后绝对胜利的游戏,他再也无法持续下去了。
他再也无法将海舲视为自己的猎物,再没办法强迫自己这么想。
“海舲。”他幽然叹息,伸手握住床上人儿冰冷的双手,神智顿然陷入完全的迷惘。
整夜,他一直跪立她床前,握着她双手,一动也不动。
直到清晨最灿烂的太阳金光悄悄穿过帘幔射进第一道辉芒,他一双湛幽的黑瞳从未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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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迎接杨隽的是病房外杂沓的脚步声。
他一惊,神智从恍惚的状态蓦地清醒,下意识地瞥向腕表,竟然已经十点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