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试图立直身子,麻痹的双腿却支撑不住,微微一晃后又重新跌跪在地。他双手撑住地面支持不稳的重心,做倒在地几分钟,让血流循环顺畅,接着,再试一次。
重试好几次之后,他好不容易站稳。
这时,病房门忽然被推开,一对年轻男女闯进来。
杨隽旋过身瞪视他们,“你们是谁!”
“杨先生,”那个年轻女人首先开口,漂亮的脸庞写着精明干练,“我们是新闻记者,想采访你。”
“采访我?”他微蹙两到俊秀朗眉,“怎么回事?”
“有关贵行与盛威利益输送的事。”
利益输送?杨隽暗暗一惊,莫非他私自融资给海舲的事东窗事发了?但怎么可能?应该不会有人注意到啊,除非--
是杨一平!一定是他让人将这内幕消息散布出去,让海舲的处境雪上加霜,给予她沉痛一击。
他早知道他会如此做,只是没料到动作如此之快。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他沉声回道,“我的妻子目前正在休息,请两位出去,别打扰她。”
两名闯进来的记者同时瞥了病床上的季海舲一眼。
“请问令夫人是因为受不了这些打击才病倒的吗?”依然是由那位女记者开口。
“那不关你们的事,”杨隽面容冷淡,一面张开手臂推两人往门边走,“请出去。”
“我们只是想知道你们两位的看法。”两人一面抗拒一面喊道,“令尊在鸿邦金融中心顶楼召开记者会,宣称这一切与鸿邦无关,我们只是想验证--”
“什么?”杨隽停下推人的动作,“你说父亲召开记者会?”
“是。现在敝台正在重播这场记者会,你可以打开电视看看……”
不等他同意,另一位男记者已经找到电视遥控,按下了钮。
两秒之后,荧幕上果然出现鸿邦发言人的身影,他正念着一篇稿子:“……有关盛威家电董事长季海舲向敝行请求融资一事,由于她申请贷款是在成为本银行股东之前,不算本行之关系人,因此敝行融资给她并不触犯银行法。关于她取得鸿邦的贷款后收购本行股票一事,本行董事会完全不知情,并不构成利益输送的条件……”
“可是刘先生,季海舲小姐是贵行总裁的媳妇,是鸿邦集团的少东夫人,她向鸿邦贷款买鸿邦股票,贵行能说毫不知情吗?”
“关于这一点,我们确实毫不知情。”
“鸿邦银行是盛威家电的大股东,盛威又反过来收购鸿邦股票,两家公司如此交叉持股,是否打算进行某种计划?”
“这一点我来回答。”一个沉重的语音响起。
镜头随着声音一转,焦点定在发话的老人身上。
杨隽呼吸一紧,瞪着杨一平从容不迫的面容,他唇角微挑,语音平和,“成为盛威股东是本行董事会一致的决议。我们确实看好盛威的前景,所以才愿意成为盛威的股东,进而取得董事席位。至于融资给盛威,那是在我儿子娶季海舲之前,更是在鸿邦成为董事之前,相信这一点并不触犯银行法。我要说明的是,季海舲是不是用当初鸿邦融资给她的资金进行收购本银行股票的行动我们无法确定,也不明白她为什么处心积虑想成为本行大股东。在这件事上,或许鸿邦也是受害者……”
杨隽蓦地倒抽一口气。
杨一平竟将一切都推给了海舲,他竟能嘴角含笑,就这样云淡风轻地将鸿邦与这件事完全撇清,甚至伪造盛威向鸿邦贷款的文书,将日期提前到他俩结婚之前。
那老人--果真报复得彻底,丝毫不留余地。
而他,竟然与那样的人联手打击海舲,将她逼到这般田地!
杨隽握紧双拳,克制着因激愤而颤抖的身躯。
是记者的声音让他从强烈的自责中回神,“杨先生,令尊所言是真的吗?”
他忽地眸子一张,锐光朝两人激射而去,“出去。”
“杨先生……”
“我说出去!”他右臂一伸,指向门口,神色严酷。
两个记者为他毫不容情的气势所摄,不再多说,迅速退出病房。
“何必要赶他们走?”
一个幽幽的嗓音忽地拂过他耳边,他猛然转过身。
海舲!
不知何时,她已经醒来了,黑色明眸盯着电视荧幕,神情淡然。
他心头一震,反映迅速地拿起遥控器关上电视。
季海舲嘴角微微一扬,“我已经都看见了。”
他望向她,她姣丽的容颜像掩上一层纱,朦朦胧胧,让人看不真切她内心真正的思绪。
但他却看得清。
海舲可以用这样的方法瞒住世上每一个人,却无法瞒住他。他太了解她,十五年来眼底心里一直看的人便是她,没人比他更了解她。
现在的海舲就像一条表面不流动的冰河,河面冰霜凝结,底下还有水流缓缓流着--但也只是缓缓的,即使是不流动了。
他果然还是伤她太重了吗?
“为什么?”她嗓音清清,眼眸仍是直视前方,不向他看上一眼,“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你们父子要这样千方百计打击我?”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她语音微微激动,“你怎么会不知道?”
“我只知道父亲对你父母恨意极深,所以才想折磨你。”
“那你呢?又为什么?”
她语音平静,但杨隽却可以感受到其中深深蕴藏的受伤。他心一痛,闭了闭眼,“对我而言,这是个交易。”
“交易?”她终于微微侧过头,眸光瞥向他。
“我答应他诱你堕落,他答应带我离开那里。”
他微微仰起头,眸光凝定远方,思绪跌入久远过往……
那时候的他还是一个未满十四岁的少年,面对着一个忽然宣称是他亲生父亲的人,不仅内心毫无亲密之感,反倒有着浓浓的厌恶。
“你是谁?”
“是救你离开地狱的人。”那人微微笑着,锐利的眼仔仔细细打量他,像要将他整个人剖开来看。
“你不是生下我的那个人。”他非常肯定。
如果他父亲真是一个强暴犯,怎么可能来认养他?
“我确实不是。”那人笑了,迸出一阵低沉的笑声,却奇特地让人感到背脊一阵凉意。
“那为什么要带走我!”
“你不想离开这里吗?”
他当然想!几年来他一直想尽办法想逃离这里,但每逃一次,只是让自己多受一次皮肉之苦而已。被鞭打,被关入那不见天日的地窖,过着除了水,什么食物也不能吃的日子--逃离这里,对他而言是谣不可及的妄想。
如果可以,他当然想离开这里,但问题是,离开这个地狱后,是否又会跳入另一个!
“你放心,我绝不会像他那样对你。”中年男人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我不会打你,更不会要你服侍我。我会给你受最好的教育,给你锦衣玉食的生活。”
他也笑了,满是不屑与嘲讽的笑。
这男人当他还是那种不解世事的傻瓜吗?这世上岂有如此尽如人意的事?
“你要什么?”他开门见山。
“什么?”男人一愣。
“告诉我代价是什么。”他冷冷地,“这世上没有不付代价就能得到的东西。告诉我带我离开这里,享受那种生活的代价。”
男人瞪视他数秒,忽地纵声大笑,那笑声是充满得意、兴奋的。他盯着他,目光尽是欣赏,“我就知道我没看错人,你确实是我要的孩子。”
“说,你究竟要我做什么?”